文/余能城 插圖/國泰
最近讀了徐禎苓的新作《流浪巢間帶》,寫她為租屋而看房的命運多舛,峰迴路轉。有一段寫到密宗室友指出她的房間,剛好落在靈異通道之途,此後她日夜所思,身邊一切皆幻化而天天難眠。難道作者真的住進了「鬼屋」嗎?禎苓的經驗,也讓我想起自己看屋的魔幻經歷。
某次,循著導航,穿過曲折小徑,眼前突然開闊出一片雜草般的住宅區,那靜得讓人懷疑此地是否荒廢已久。而約好要去的大樓可能也超過三十年了,外牆以仿色的小口磚鋪成,像是從老投影片直接投射而出 有朦朦朧朧無法洗刷的舊。
停好機車,我剛想著約定的時間已到,四周張望,卻不見有任何人車時,大樓的鐵門突然被推開,房東從黑暗裡走出,還好他一到陽光下便馬上向我搭話……
一陣問候,房東便向我說明,房租水電的計算方法,以及他採用年資升遷的方式管理租房 規則大致為每層有三或四間套房,大小格局相異,但價格皆同。承租以後,只要有人搬離,其他房客便能依住宿年資長短,先後挑選喜歡的房間遷移。
以我的經驗來說,同棟大樓的房間租金,雖然不會每間相同,但依坪數、採光、設備等條件不同,價位多少都有點差別,房東那樣的規則實在有點特殊。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收租方便,才有這樣的安排?不過,讓房客們依年資挑選空房,若經常有人搬遷,又顯得過於麻煩。不過,收租維生的人以管理房屋為工作,或許可能樂於為此費神,我心中反覆給自己各種留下來的理由。
想到既然價格相同,對租客而言,若能將所有空房都看完,再決定一間,也還算不錯。我當時的心情,應該就像作者說的:「看房是種緣分,跟婚戀一樣,不是單方面努力即能獲得同等報償。」只是到處約著看房真的好累,我想為這段緣分再努力一點,隨著房東又看了幾間,過小的、沒窗的、只有一盞燈的,同棟裡竟有各式格局,還都有著各自的問題。
當無數的掙扎還在我心中進行時,房東卻突然低聲加微笑又故作神秘地睨著我說:我不會一開始就帶你去看很好的房間──同時從他身後竄出了一位穿粉紅紗裙的女子。房東沒有任何表示,一切非常自然,像是安排好的。我原本紛亂的掙扎逐漸有了某種統一。
女子一語不發地跟著我們上樓下樓走進走出。房東與女子仍沒有任何互動,女子也完全沒有要向我招呼的意思,她是房東的女兒、妻子,或只是一位普通的房客?我完全無從判斷。而房東神色自若地介紹著大樓的設備,口中也說著要帶我去看目前最好的一間房。
我們經過廊道 房間在右手邊,房東從一整串鑰匙中仔細挑出了一把,將門打開。
確實房間較大,靠近門邊一大跨步還有一座小吧檯,上面放了一尊插著假花的花瓶作為裝飾。我進門環顧後,發現房間沒有對外窗僅有一扇開向廊道的窗,我心中對這棟大樓也差不多要放棄了。
不過,房東似乎開始努力想促成租屋的緣分,一個伸手撳亮了吧檯上方的小燈泡,紅色的光,接著橫拉開窗戶,彷彿想展示什麼。
女子正立在窗外向房裡看。房東真是努力朝我的心上重擊。
離開時,他仍持續地推薦說:如果這邊不喜歡,到時候你住久了,我還有另一棟更好的哦。
但我已恍恍然,像剛走出「聊齋」的故事。
真正的「鬼屋」究竟是甚麼?作者在看了許多間房後,聽了分租的小房東們抱怨房子的各種問題卻仍久租不去時,她心中浮現了疑問:「為什麼能忍受這樣的房子?」也許,她的「鬼屋」大概不是什麼靈異通道、「聊齋」故事,而是那些在你進住後仍有著各種不滿的屋子。雖然我也深有同感,但在累積了許多看房經驗,也曾幾次妥協,我才幡然醒悟,原來房東們都準備好了,我才是最不好的;我抱怨不滿的是屋子,還是自己?
翻閱著《流浪巢間帶》,既累聚著所有租屋人的疲憊,也使讀此書的人感到欣慰,能輕輕地一問──哦,原來你也那麼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