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妓女

■Teresa

「我想做妓女。」

「為什麼?」

「因為我爸說我媽是妓女。」

當時,「妓女」二個字,從初中閨蜜口中說出來,我沒有感到驚訝,至少沒有表現出驚訝。當時,我認為我明白「妓女」是什麼意思。我只是聽她說說話,妓女聽起來沒什麼不妥的。

不是我笨,其實我大概知道一二。記得老師在課堂上,才剛說老師為什麼當老師,下課後閨蜜就湊過來告訴我,她的志願。她的爸媽離婚不久,媽媽留在台北工作,爸爸把她轉學到台南讀書,經常數落她媽媽的不是。她不想住在台南,她覺得上課無聊,同學無聊。雖然我是台南人沒錯,但我自認不是無聊的人,當然不會對「做妓女」大驚小怪,而且是跟媽媽做相同的工作,並沒什麼不好。

放假時,她經常化妝打扮成大人,其他比較有聊的人請她吃飯、幫她拍照,不是寫真集清涼暴露的那種,而是從情境故事中走出來的女主角那種,像OL、護士、女僕、店員、空中小姐之類的,她的一顰一笑一從容,一蹙眉一嘟嘴一怎麼的,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我仔細看,並發自內心稱讚,她靦腆笑笑,從有厚度的雙唇露出的貝齒,洋溢著幸福與嬌羞。我知道自己也在她的視線中,同樣地說著笑著,空中凝結成交心默契的氧氣,好像我們可以手牽手穿著制服短裙,輕鬆跳過眼前的小水窪那樣開心。

那些比較有聊的人,我猜應該都是男生,除了幫她拍照外,有時候會跟她來一下「那個」,有時候會順便在一起「這個那個」。我猜「那個」是接吻,「這個那個」是做愛加上接吻。或者「那個」是做愛,「這個那個」是接吻加上做愛,只是順序前後,沒有太大問題。但是,有些時候她卻說是「那個那個」或「這個這個」,有些時候大聲點說,或小聲點說,到底是做二次或吻二次,還是指的是另外別的事,至今我仍搞不太清楚。我喜歡聽她說話,聽她說她想說的話。也許我喜歡她,可是從來沒告訴她,不過我知道她知道。

後來,她如願以償搬回台北,跟媽媽住在一起。剛開始經常互傳照片分享彼此的生活,沒多久可能覺得我無聊,就不跟我聯絡了。我常想,不管她現在變化多大,或美肌修圖技巧如何高明,我一定可以馬上認出她來。我對她的記憶,就停留在她的志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