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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啥也沒做

文/攝影 劉惠芳

現今是一個劃時代的時代,諸相非相,誰說不是?

 

那天我一不小心從北京到了上海,一不小心拜訪了多年不見老友曹啟泰,聽他說當年一不小心打開藝高高的林林總總…我們都小心面對疫情。

老友住上海徐匯區,近年他的藝術事業有競購秀、版畫世界、萬人展、喜馬拉雅山…多年不見以為他變老頭子了,結果還老樣子,頭髮仍黑的,眼泡仍腫的,事業仍多個,矯兔仍多窟…我們都半路出家愛搞藝術,也都走上藝術這條路也多年了,也給對方看了不少作品。

我們都是當年台北到大陸的異鄉人;年輕時看他的作品《一堂一億六千萬的課》,我們總不時撩弄:「你償還了這麼多錢,一定詭計多端?也好心教教我們如何老謀深算?」他一貫還以皮笑肉不笑,人情練達:「就是愛錢!」在上海我看他隨時總有喝彩式笑容,其實對生活無非就是認真而深情,因為他愛家、愛老妻也愛老友。

拜訪那天,我們無主題閑聊,只見他手裡從沒放下過酒瓶子和那根煙,但啟泰比誰都自由自在,撰稿、導演、攝影、美工…電視節目功底爐火純青;影視台上總見熱鬧,台下卻似清澈如水,醇厚如酒,從不見厭倦。

諸相非相,誰不愛錢?我們還聊了個笑話「幫忙找錢」:

張三路過街頭,看到一群人聚集正低頭找東西,老李也站群中。

「找什麼?」張三問老李。

「剛剛有人在這附近丟了鈔票,大家正分頭幫忙。」老李回答。

「那你站著直挺挺不動?」

「因為我一移動左腳,那鈔票就找到了。」

 

他家裡我看至少一千個空酒瓶子,地上、桌上、牆上儘是,自成一種裝飾美感,他說都是自已喝完留下的空瓶…我看現場就有些近卅年前的老瓶,重溫舊夢,難怪他認真又說:「其實湊近金錢,你能看到外面無限廣闊的美麗人生,看你從哪個角度去體會。」這幾句話真是哲理。廿年來老友不斷克服各樣難關,仍對他的家人朋友一心一意,我看啟泰對人生就是深情的,多情的,藝術人生是漫長的修煉之路。

 

我們都愛錢也愛人生,沒有促膝卻是長談。當年啟泰讀書的時候了為賺生活費、學費,曾在街上擺地攤、給餐廳畫海報、在皮鞋店幫忙攬客,可是他不愁眉苦臉,不怨恨家人,一副樂在其中樣子,他善於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生命的奇蹟是笑容永遠的力量?啟泰那種皮笑肉不笑是可敬的,是善良的。我們也聊共同好友何飛鵬,老社長他早就說要來,仨人都想到長城外鄉下住幾天,拿鋤頭、簸箕、鏟子挖土種菜休閒,那是我們友情永遠的夢土,這個領域,我按康德的術語,稱為「自由」?

 

與老友閒聊,他為我提起毛筆展現幾個書法大字:「如鼠+珍」。老友總是淘氣,調皮、生活,非常曹啟泰,那德性就像他正坐的沙發後背那排英文:「I AM DOING NOTHING.」 現在式則得「我在閑著,什麼都沒在做!」若「我啥也沒做!」雖像過去式也更耐人尋味。

啟泰說:「我們愛錢但不要有銅臭味,那種特徵就是厚顏無恥、噁心下流,我敬而遠之。」他曾比喻有次心急火燎地上門借錢,反把人家夫妻的一場吵架平息了,事後人家把他當成感情顧問傾訴了很久,錢不但借到了,順便幫了別人一大忙。疫情時期互勉,我們有好有壞:哀痛、壓力、自由、自在、幸福、煩躁…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誰不愛錢?就像啟泰幕前幕後都開心,賺多賺少都不重要:「我愛錢!接受它!理解它!駕馭它!」相信「凡尋找者,便能尋得;凡敲門者,大門就為他開啟。」臨別再看空酒瓶,像是生命饗宴,體會言語更像從一顆透明純粹的心裡流出來的,就像他曾自我狂歡:「我的酒瓶喝完比沒喝還值錢,因為上面有一起喝的人的簽名!有人留下回憶,其實人從來沒有忘記,只是想不起來。」

臨行,啟泰送我到大門口,相視一笑百味生;諸相非相,I am doing nothing.我啥也沒做。誰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