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絹單
躺在檢查室,偌大的螢幕就在眼睛所及之處,就像坐上飛機,人在機艙,視屏就在眼前,而心是懸掛在幾萬英呎之上。
那天,醫生按下鍵盤,諭令我化成提早冬眠的蛇,不吃少喝,等待大腸鏡和胃鏡檢查。醫囑寫著:「檢查前一天請進食流質食物(開水、湯類、無渣果汁),不可喝奶類製品、紅色飲品……。」於是,展開飢餓三十的計劃,週一十五個小時,週五是另一段十五個小時。
躺在檢查室,我緊盯著螢幕,如盯著鍾愛的韓劇。上午十點宜追劇,《來自星星的你》讓人又哭又笑,而眼前的不是帥氣的都敏俊,而是來自肚皮底下的腸子,清晰無比。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腸子和腸子的結構。我想伸手關掉螢幕。
神智清醒的做著大腸鏡檢查,決定找幾個話題和醫生聊聊。我問:「你們平常吃內臟嗎?」醫生說:「我們也是凡人,我們吃內臟啊。」簡短的對談,瞬間就能把醫生的形象從天界打落凡間。而我還想問他,手中的管子看過多少如羊腸的小徑?
長長的管子伸進身體,轉轉彎彎,曲曲折折。這一路像彎拗的山路,在每個髮夾彎會有不可避免的挑戰。「痛!」我咬著牙說。醫生溫柔的安慰著,鼓勵著:「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一路向前,就像每回登高望遠的山路,在看不到三角點的半路上,從山上走下來的人,迎面會送來鼓舞的微笑,為你加油。
最後的一哩路,忍不住飆出眼淚,向醫生求饒。年輕的醫生心軟了,他說看來無大礙,不檢查了。護士說:「要勇敢噢,我不要看到你的眼淚。」對著醫生和護士笑了笑,說感謝,慢慢的走出檢查室,沒做逗留。其實我還想看看那隻在彎路迴旋的管子,如何以滑溜的蛇乙乙的走進我的身體,穿越臟器。
週五,再進檢查室。第一次,感到劇烈的痛,轉頭吐出胃鏡,把醫生嚇著了。
麻藥沒有發生作用,護士再噴了一次,同時加重藥量。醫生和護士再次耐心的指導檢查的細節。好痛,頻頻舉手示意,眼淚從眼眶迸發,年輕的醫生不忍,一度想放棄。一旁的護士堅持著,她說不該半途而廢。
忍不住發出哀號,醫生說,不可以的,你的喉嚨會受傷。再二十秒,辛苦了,你要加油。二十秒,絕對不是一世紀的漫長,忍一下就過了。
你很勇敢,護士說。知道要做檢查的那天,告訴自己我的心不能忐忑,且當娓娓朗誦這一路沒準備的風景。
下午看診時,醫生關心的問著,喉嚨痛不痛。我笑答,It’s ok。而檢查一切正常,謝謝天,這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