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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消失的戀愛巷
文/張燕風 圖/雨順
大頭衝著我大聲喊:「欸,魚丸,今天我們送了那麼多貨到基隆,明天要送去金山的那幾家也安排好了。這次漁船帶回來的貨都送的差不多啦,成績不錯噢」,「老板你應該高興了,可以收工了嗎?大家都累了,請我們去喝一杯吧 」。
大頭和我是同學,雖然他一直是我家漁產公司的打工仔,但和我早已情同兄弟。工作之餘,我倆常常一起去喝杯啤酒。漁人碼頭邊上的那家酒吧佈置成夏威夷海灘情調,氣氛慵懶散漫,冰啤酒很順口,令人放鬆。大頭說:「欸,魚丸,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個同學,長的很秀氣的,家裡開米廠的,那個『米粒』?她和她老公從歐洲回來了,她還要在台北開畫展呢!」大頭捉狹的擠了擠眼睛,「好像你以前和她很麻吉嘛。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畫展,給老同學捧個場?」
這時唱機傳來潘越雲渾厚低沉的嗓音,唱著:
…
阮也有每天等只怕等來的是絕望
想來想去不凍辜負著青春夢青春夢
不是阮不肯等時代已經不同
查某人嘛有自己有願望
…
幽幽的歌詞讓人突然感到鬱悶。 我仰頭喝完啤酒,拎起了背包,和大頭說先回去了,就這麼不自覺的在路上走著。天有些小雨,但是不冷,地上柏油路面雨水的反光好像看到我自己的倒影。這個時段街上沒什麼人。嘿,我這個魚丸,怎麼又走回到重建街這個路口了呢?
記得以前米粒每次都故意說我是出海打漁暈船才走到這裡的。米粒家開的碾米廠幾年前關門了,淡水的舊商業區都搬到現在的老街附近。中學的時候,我總有藉口放學後和米粒一起走出校門,然後很「順路」的陪她走到重建街的這個路口。每次我們拾階而上,快到米粒家那條小巷子岔口時,她家的小黃狗就會狂吠飛奔而來,我總會摸摸小狗的頭和它玩一陣子再走回家。
米粒要穿過的小巷就是傳說中的「戀愛巷」。淡水曾經有位作家「王昶雄」和美麗的畫家「林玉珠」談戀愛時,每次約會都會手牽手走過這條小巷子,因而傳誦出一段佳話。
當年不知道為什麼自已每次和米粒走到靠近巷口,心都會怦怦跳。米粒常喜歡在巷口附近看許多藝術家來這裡寫生。望著青山綠水.粉藍彩雲和紅頂磚瓦,觀音山也總是千變萬化。米粒說過她將來要畫盡家鄉的好山好水。
米粒後來如願搬到台北讀大學美術系,只有在她每次回家看望家人的時候我們才會見面。
哥哥和我接手了父親的漁船和家業,我就沒有離開過這個臨海小城了。米粒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們坐在石階坡上,相互望著,米粒問: 「你有什麼打算呢?」我回答,「船進船出,大海依舊。」米粒猶豫了一陣子,小聲的說她要去英國留學了。我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她站了起來,轉身朝她家的方向走去。我心裡喊著「我會等妳!」,但沒能說出口,米粒的影子在巷口逐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