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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心梗
■蘇家立
背對浮閃著白光的晨曦,微風拂過面龐浚下一道道清淺的溝渠,我在謎霧裡不停奔走,眉頭緊蹙,眼神鷹銳,朝著前方毫無畏葸邁進。不時揮落懸於額頭、不經意便悄悄墜落並壓傷影子的汗珠:霧散之時,影子的輪廓也愈加清晰,而我卻放慢腳步,撫著絞痛難耐的胸口,遠眺水藍無垠的鏡空,長喟不止──我的心底始終扎著一根尖銳的刺,而發燙的臉頰與旭陽互為箭靶,祈求迎來更柔煦的光。
不得不坦承,你是我心中不忍拔棄的憂傷,像艘試探湍流的小紙船,乘載著放眼望去所能攬納的一切芳馥,兀自在渺渺中長航:繁花盛開的春季,一想到你隨水影搖曳的倩姿,便不自主咳出卡在喉頭的緋櫻,並蹈起輕盈的獨舞;在蟬聲唧鳴的夏日,我則遠凝遼闊的蔚海,尋思洶湧的白浪如何替卓然青石鑲上銀邊,一如你唇邊驟落的鹽粒,清澈卻略帶苦澀;而佇立飽滿詩意的深秋中,即使丹楓紛紛飄泊而去,我願為一株堅貞魁梧的檜木,懷擁一圈圈細緻繁複的年輪,讓你纖柔的身子能悠閒地閉上水瞳,酣眠於翡色的樹蔭,露出無瑕猶如白兔的睡顏;當時節輪轉至零落著凜凜霏雪,一片霜瑩的寒冬躍入眼簾,你則是六角形的冰晶,彷彿一朵朵凌空的白梅,捧在掌心,散逸出寂鬱的芬芳後霎時消散,徒留一縷溫熱的殘薰。
而你始終不明瞭我背向的原因:如果光燦的旭陽是把鎖匙,溫婉的弦月則是通往你唯一的門扉。但日昇月落是為常理,儘管我的心總是激昂地怦動,依舊苦尋不著那扇門,難以邁入你熠亮的明眸或艷如紫綾的夢……我只能不斷跋涉奔馳,在霧裡徬徨左右,或硬是拔起一座座泥沼;在佈滿荊棘的山徑留餘足印且穿梭過猛獸出沒的叢林。我的心底,牢牢插著一根朦朧的尖刺,倘若面對璃色的拂曉便會莫名疼痛,不得不暫且轉身喘息,卻又不甘別頭,頻頻回望你所在的彼艘紙船。
再瞥一眼,興許你就會消失。所以我寧願背對著你朝前馳狂,在遞嬗著思念的四季裡,或晝夜分曉的時空中。你是我不願拔起的翠芽,名字哽在喉嚨,唯有輕聲一喚,就能喊出燦爛且柔暖的長日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