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竹奇
‧巡路員
朝陽擔任巡路員已經快十年了,他從自己父親手中接過這份工作,父親因為山崩路塌受傷,半身癱瘓,無法繼續工作,朝陽便接替父親,擔任鐵路巡路員的工作,一開始他派駐在十字路,因此才會認識櫻子的哥哥武,櫻子那時候大概只有十歲吧,武則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鐵路因為山上下暴雨,山洪暴發造成坍方,隧道阻塞或者橋梁塌陷時,便會徵用鄒族少年擔任臨時工,協助清除隧道內堆積的泥土,或者重新架設補強橋墩等,鄒族少年身強體壯、身手矯健,在山中搬運泥土及木材時,都比平地的漢人或者日本人要管用,日本人也善於用平地的漢人來管理鄒族的徵用工,一旦發生衝突,漢人可以先緩衝來自鄒族人的不滿。
朝陽在十字路待了兩年,因為任勞任怨、表現出色,便被調到奮起湖,在奮起湖一樣擔任巡路員,但是奮起湖是大站,待遇提高了,而且回竹崎的時間比較短,他要回家探望父親比較方便。
奮起湖工作站管的路段更長,徵用鄒族少年的機會更多,因為路途比較遠,鄒族少年們經常被留宿在奮起湖工作站,朝陽便會陪他們喝兩杯,鄒族小米酒、私釀米酒頭或者日本清酒,他們都愛喝。
櫻子有時會陪哥哥一起來到奮起湖,順便幫忙車站內的阿姨們煮飯燒菜,慢慢學會了漢人的口味,甚至還會料理幾樣日本風味的小菜,茶碗蒸、味增湯、烤秋刀魚等,給日本人當下酒菜。
朝陽看著櫻子逐漸長大,從一個黝黑瘦小的女孩,開始慢慢變得凹凸有致,女性的性徵逐漸明顯,後來櫻子就不方便再來奮起湖找哥哥了,因為這裡沒有特別為女人準備宿舍,幫傭的漢人都住在奮起湖,他們對於鄒族女孩並沒有收容的意思,原因可能也是家中都有成年男人,櫻子一直都是跟著哥哥睡在通舖。
朝陽在奮起湖待了六年,就如願以償調回竹崎,跟著多桑一起住在車站旁邊的宿舍。當他再次遇到櫻子的時候,櫻子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戰亂,使得生活變得更加困苦,母親因為操勞過度、積勞成疾,兩年前去世了。家中就剩他與父親二人,父親雖然半身癱瘓,但身體自小健壯的關係,還能簡單處理一些家務,平常朝陽工作不在家,巡路工作有時候當天往返,必須外宿,父親還勉強可以照顧自己。但是,自從母親去世後,家中感覺很需要一位操持家務、能幹的女性,否則,這個家不僅冷清,而且顯得越來越邋遢。連田中驛長偶而經過時,都不免要數落他們兩句。
櫻子來竹崎半年了,這半年來,櫻子似乎有點故意躲著他。
偶而碰面,櫻子也只是點個頭,連話都懶得說上半句,不像以前在奮起湖時兩人還有說有笑,那時候的櫻子笑得格外天真。朝陽以為櫻子是來到新環境怕生,但是,他經常看到櫻子自己一個人在溪邊哼著不成曲調的歌,手裡玩弄著芒草,似乎很開心,看不見她的憂愁。
朝陽被櫻子的樂觀感染,日子也變得明亮了起來,他開始把母親去世後顯得邋遢的房屋收拾起來,並且打掃了一番,同時將久未開啟的窗戶打開,讓陽光透進來,從樹葉間灑落的陽光,似乎也感染了多桑,多桑經歷了喪妻之痛,意志原本有點消沉,有時不太進食,說是把配給的食物留給工作辛苦的兒子,但朝陽有時候懷疑父親根本就不想活了,似乎想要隨著母親而去。(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