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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天的珍珠

圖∕盧兆琦 文∕離畢華

壁爐裡的火炭燃燒的聲音十分輕微,在有如真空狀態的房間卻足以驚醒夢中人。

從床上坐起身來,惺忪中一陣子怔忪怔忪的,環顧四週,壁爐裡氳氤的曖昧光線中,燭台、銅壺和銅製床架散發出不明不白的寓意,好像有人翻閱著《陰翳禮讚》一樣。床褥、地毯和掛毯都有類似的花色,就是紫紅混入桃紅,所有暖色系的色塊都緄上松綠色的邊,都是羊毛製品,只是依功能採取綿羊不同部位的羊毛而已。兩層玻璃的窗戶讓寒氣覓不著一絲一縫可以侵入,所以沒有暖氣設備的房間也十分舒適。

 

看出窗外,這個季節的大自然總是豐富而沉默,因為沉默,所以並不知道寂靜的邊界有多麼遠,整座農園像一張噴上水霧打上蘋果綠底色的水彩紙,等待雞鳴和羊咩的聲響在上面作畫。人聲?這時應已清晨,為何無有半點人聲?有天使銅雕的小座鐘裡面鑲嵌綠松石的時針分針這時立正站好,六點。

廚房有一些聲響,是奧德莉女主人和她的朋友也是助手稱作汀娜的女孩輕聲交談的聲音,比她們的聲音更早傳出來的是甜甜的香氣,果然,長桌上已擺滿早餐,果汁、牛奶、窯烤麵包、培根蛋、起司和餐後點心蘋果派,以及一大瓶花色清新的花朵。通常在問過早安、吃過早餐後,我便會隨著瓊˙考克利先生到農園四處走走逛逛,瓊˙考克利先生是奧德莉的先生,也是農場主人。

農場很大,不但住植花卉和水果,也養了一群牛和羊,還有一座極具規模也十分現代化的雞舍,農場產品當然不只供應考克利先生一家和員工吃食而已,所有產出也一周一次運送到農夫市集販賣。

今天,考克利先生要帶我到蘋果園。

我在廚房看到一張畫有蘋果的靜物畫,構圖雖然平穩無奇,但在細膩的筆觸當中細細觀覽又可看到每一道筆刷刷過之處,寒暖色層疊交錯,交織成色彩的迷霧,十分迷人。問了奧德莉女士,她說是考克夫的作品。

考克夫和我穿過家屋旁一小段松林細徑,我這才發覺為何我在家屋前石階上曬著難得的陽光、翻讀幾頁詩句時,會隱約聽到水聲,那時一直以為錯覺,原來是松林過去一點有一條清澈小溪,隨著季節轉換,溪水也從枯乾變成涓涓細流,現在已然錚錚淙淙了。

考克利先生說這水源便是引來作為灌溉蘋果園的。「雖說是有機栽種,但我堅持必須用活水來灌溉。誰不喜歡喝清涼甘美的水呢?」考克夫先生這麼說。他是把蘋果樹也當一個個的活人對待了。也因為如此,現在尚未走到蘋果園已經聞到陣陣蘋果香甜的氣味。說到「人」,我問考克利先生,「是不是有一種蘋果的品種叫做粉紅佳人呢?」

他對著我沾滿露珠的頭髮微微笑著,說,「我種的是『秋天的珍珠』,卡爾波(Carpo)。」

是了。且看夾雜了翠綠如碧玉和燦黃如今陽的菓葉中,隱藏了一顆顆一粒粒圓滾滾又紅通通的蘋果,彷彿秋收女神Carpo臉上的笑意。整座園子好大好大──恕我沒有面積概念,實在不知園子的邊際在哪裡,但見早有十數位採果工人揹著藤簍辛勤的採收蘋果。考克利先生在教我如何採摘蘋果之前先從樹上摘下一顆,大約張開五指的手掌可以掌握的大小,我學著他直接咬下去,果皮脆度一如咬碎一片薄冰,果汁馬上應聲噴出,我竟噴到考克利先生的毛絨背心,他也尷尬的看著我臉上被他噴濺的汁液,兩人不禁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