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期待春暖花開的日子(四)

插圖/國泰

文/殷謙

四、

元宵節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那天我和小傢伙一起度過了一天美好的時光。小傢伙拉著她姐姐在院子裡堆雪,我們動手建造一個美麗的雪屋。

這時小傢伙咕噥說:「我們還是建一棟房子吧,我們生活在那兒,我們寫字和畫畫地方也在那兒。」我鼻子一酸,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使勁全力在堆著雪。

當小傢伙和姐姐建好雪屋之後,她抬起被凍得紅彤彤的雙手跳躍起來。

「先生,你從前見過這樣的地方嗎?」我搖搖頭,我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地方。

「將來有一天,我們一定會住進這樣的房子哦。」她若有其事地說了一句,而後把頭輕輕靠在姐姐身上。

許多年之前,我在小傢伙這麼大時,我非常努力,因為我溢望我的生活具有一些重要性,於是我安分地用青春換明天,並有意識地努力將自己轉變成不同於我身後的那些無聊透頂的傢伙們。我覺得我應該做一些更為重要的事,也就是我現在所做的事,我堅信自己的動機是高尚的。

我不是不開心,而是我天生就有一雙憂鬱的眼神。

記得小傢伙第一次見我時,她就坐在我對面椅子上,我發現她纖秀婉靜的神情中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聰慧的天質。

每次做完所有的作業,小傢伙就安靜地趴在桌上睡著了。而現在,晨讀之後的她和往常一樣伏案而睡,修長的眼睫在朝曦的一抹光亮下擦出夢幻般的顏色,就如她的烏髮在光亮下閃現的茜紅。

天氣異常寒冷,在這棟簡陋的房子裡的寫字畫畫非常艱難,冷得令人發木。小傢伙披著毛毯倚在書桌前,她哈一口熱氣,搓了搓手,將臨摹用的畫冊抱在懷裡。我準備遠行,小傢伙嚷嚷著要隨行,我告訴她只要專心學習就行了,日子雖然窮困,可我能夠擺脫它們。

「我們窮得只剩下心靈了。」小傢伙凝目對我,接著說, 「尼采說『神已死』,人們的苦悶就像房價一樣繼續增長,也許這個年代沒有多少人會十分在乎心靈的問題,不如我們隨波逐流,何不天涯任我行呢!」我可不曾這樣想,我也沒有反駁她。小傢伙長大了,能夠獨立思考問題,這讓我感到高興和欣慰。也許她是正確的,我不得不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人們在生活的重壓下似乎無暇顧及看似與他們非常遙遠的事,似乎他們的理想與現實中的行動難以並存,缺乏精神信仰的人是斬斷羈絆的人,正如小傢伙在她的一篇議論文中所說,在一個物慾膨脹的時代,人們面對精神重建的問題,普遍會成為拒絕者和不服從者。

而不知從何時起,我不再期望小傢伙以後過那種麵包蘸著墨水充飢的生活,我也不希望她成為一個為名所累的人。

凝望窗外,收入眼瞼的是一個灰濛蒙的、冰冷的世界。一眼就可以望向路的盡頭。白茫茫的原野,世界就像空曠的一個夢。我想,很快這裡便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那時候,即使在夢中,生命也是絢麗多彩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