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益
那是你從一個多陽的南方遞給我的。
在這樣雨勢稍停的春天午後,我拿起
黑鐵釉瓷杯,替大面落地窗前的蘆薈
澆水。我總是疏於照顧
久久才澆一次水,就像
久久才想起你,但一直記得
你喜歡一切綠色的物事──
曾與你談及〈蘆葦地帶〉
末句的──你說要我試著
去感受,先從親近甚至
無生命也可以,我不會提及那使我
慚愧的字眼。像是地獄的魅影
也曾見過海,浪花卻難以體感
眼裡復述的都是前朝的荒沙
你是海一般的孩子,一隻
海洋生物的玩偶,你總擁著,當我在
憂鬱的冷缸裡嘔出黑色的泡沫
你召喚它們的洋流,實則召喚自己
我害怕睡前的黑暗,你唸的故事
我都忘了,只記得你
孩子般的音節。你是透明的窗
是苦難過後──仍然純粹的孩子
你說喜歡窗,常常一個人定靜
看一整個下午。我的房間於你而言
實則幸福的天堂,但我總在地獄的門前
召喚黑霧的咒語自囚於己。你以海的耐心
傾聽我的躁動,偏執的重鐵我僅有,反覆
反芻著鏽跡斑斑。窗框於你而言會是什麼
如何能這樣定靜看一下午,你看見的
會是宇宙的無垠嗎。雨勢又在
我的落地窗前橫流了,我的窗框是
空心的黑鐵,上頭積滿塵埃。外頭冰冷
房裡:暴烈的篝火,浴室
是整年的冰河與骸骨:「恐貓
宿霧水牛群」你曾問我內裡的
毀滅感,我避重就輕,如何定義自毀感
像是命名一株植物,如何你能
這樣悉心照料一株劇毒的植物
春天的午後,東部傾斜的雨──透明的
風箏線──我看見孩童奔跑在海洋的庭院,心懷
藍色的湧動,天空會不會也是
宇宙的窗框。等一個窗明几淨的早晨
我要定靜看著天空直到星星吹起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