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空杯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打開茶櫥的玻璃門,飄起淡淡的咖啡香,那是誰的遊魂不忍離去?很難判定是哪一支豆子遺留的體香,是有深棕色眼珠的那位、還是臉色雪白身上永遠都有一股摻和乳香和速成咖啡味的那位、還是豆色淺淡滋味飄忽的那位的魂魄呢?可是櫥櫃裡已沒有半包豆子,只殘留幾張空癟的包裝袋和幾顆豆子,幾顆眼睛無神的盯著你看一樣。

那兩顆眼睛恣意搜尋你的鼻息和唇的滋味,你屏住呼吸,怕被他冒著熱氣的體溫灼傷,既好奇又有點興奮地靠近星星的邊緣,伸出怯怯的舌頭,舔吻星芒的銳利,深褐色的血液的味道。他昂揚嘴角線條的微笑裡有一些皺褶,每道褶縫都留著年輪裡深藏的歡愛和失落,日曬、水洗,總之,有了光陰的顏色。

天色濛濛,許多穿著灰色和黑色蕾絲的精靈在餐室各個角落以最嫵媚的肢體細細訴說被禁錮的黑靈魂,做為唯一的觀眾和聽眾,只能獻出自己靈魂地圖的初稿,供它們尋到慾望的出口。窗外微微有風,料峭春風無人理,百花兀自笑枝頭,雖然玉蘭和石斑木條狀和輪狀的花瓣散出或不散出香味,載著口罩的我們和不必戴口罩的它們在昏昧的暗影中,癡癡也呆呆地念想曾經從舌尖和身體經過的它們的好和絕情,哭哭笑笑地過日子,繼續過著影影綽綽的日子,天光漸明。

曾經擁有過多肉卻木質調那種混合慾感的豆體,當磨豆機激情的旋舞刀刃,將他的身體打碎打碎再打成奈米一般綿密的顆粒,讓接近沸點的水流緩緩通過,像他軟軟的舌,舌尖先感受到甜蜜,慢慢送到舌根,舌根感到情願又難捨的苦,如此,三吋之間佈滿的味蕾,都濃郁卻爽口的滿足佔據。

磨豆前會將盛裝咖啡粉的錐形杯漏放在馬克杯上,這馬克杯當然是用來稍等一下佇滿噴香咖啡汁液用的,所以事先拿出來放在桌上。如今等到自己意識到那人絕不會再出現,出現在你的舌尖和身體,之後,看著空空洞洞的杯體,刻意裝飾了刻畫細膩的連體花紋,連串成浪的珠珠、笑臉和皺眉手牽手地跳舞、舞鞋下三葉幸運草勃勃滋長,葉脈滴下如淚露珠,這些珠珠全讓小小托盤多情的收攬。再美好的事物,終將成空,如一隻空悲切的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