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永河
扶桑籬笆終年常綠,艷紅的花瓣點綴其中,看不出歲月的更迭,僅能從門埕上曝曬的作物收成,明白所謂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仍如常演替。直至冷冽的北風咆哮了整晚,讓牆角泥地結了層白霜,舊曆年悄悄的到來。
老家三合院,有如列車軌道的運轉中樞,由此幅射出開枝散葉的各房子孫,無論各軌列車跑的距離多近多遠,鄰村隔鎮、北漂南移,一到舊曆年總得要回到中樞短暫停等歇息喘氣。此時的三合院,如倦鳥歸巢時的聒噪喧鬧,也似夜空竄升迸裂的璀璨花火,有人意氣風發,有人止痛療傷。廚房那口紅磚灶,裊裊炊煙終日不息,吆喝聲著實讓三合院熱鬧上幾天,人氣不墜。年假結束,各軌列車匆匆駛離,諾大的空間又回復到往常的寂寥與靜謐。
平日三合院是靜謐的,大人們各自為事業打拚,換得一家的溫飽生活;小孩則被升學主義壓得無法喘氣,更畏懼理應鞭牛卻改鞭人的藤條。只有阿公孤雲野鶴似的,每日依照自己的作息:晨起、練功、訪友、早寐,不願叨擾也不驚動其他人,日日挺直著背脊生活著。陽光照在三合院的窗櫺屋角,彷彿靜止般,伴隨著阿公過著閒散的生活,踩踏著厝前厝後他所熟悉的每吋土地。三合院之於阿公,那氣息是淡了?聲音或遠了?形狀許老了?阿公層層疊疊的記憶,初心不變的是依循數十年來的正軌,守護他所創建起來的家園。
時間長河汩汩流動著,屬於我的列車風馳電掣,突然間跌入了時間的隙罅。我看見我回到徐徐和風縈繞的老三合院,屋後那簇老竹茂密如昔,新篁年年抽芽繁衍,我依稀看見晨光中汲水熱灶的你們,堅毅神情掛著貫常的笑意。畫面快轉,我再也不是繞著你們滿地團團轉的垂髫稚子,倏忽間遠行的行星已茁壯,身旁依附著幾顆小衛星。我知道我無論跑得多遠終須有歸期,因為屬於家族的星系蔚已成形百年,亦將傳唱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