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麗娟 插圖∕國泰
在植物園漫走,松鼠在樹上追逐,叫聲間續傳來,有時還會互相呼應著。松鼠移動速度很快,不知牠們喜歡矮一點的樹,跨幾步就可藏進樹冠裡,還是喜歡高高的樹,視野好,又可以避開人群不時偷窺?不管是高樹矮樹,動作敏捷的松鼠很快就失去蹤影了,小朋友找呀找,找不到,哭鬧起來,好天真的小孩,不知我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蘭嶼山馬茶的樹下有泥製矮籬,我和外子坐在矮籬上看著人來人往。山馬茶枝幹光滑,長著橢圓形的葉子,頂生繖房花序,白色的花瓣好像風車,飄著淡淡的香味,有些花已經凋萎捲曲,有些長出橘紅色卵形果實,分裂成兩半,好像一對茭杯,如果被風吹落,不知會是聖杯或笑杯?
不時傳來松鼠的叫聲,一時興起,我們開始模擬,我覺得像下雨天穿著一雙進了水的雨鞋,「嘁磋嘁磋」響著;外子覺得像小時候養的鴨子叫聲,那都是好久以前的童年了。
有很多人互相拍照,擺著美美的POSS或比著YA與愛心。愛好拍攝自然的人士都會穿戴大地色的服裝,灰色的帽子、卡其色的衣服,綠色的背包,迷彩色的口罩,有的連大砲相機也套上或深或淺的綠色保護套。
傳來陣陣的鳥聲,就是不知牠們藏在哪裡,偶爾啾啾幾聲,有時則是叩叩的聲響,愛好照相的人士,手持大砲像機,或蹲,或跪,或吃力的傾斜身體,甚至趴在地面上,就只為了拍攝鳥兒。拍好了照,有人悠閒地靠在大樹的懷裡,一張張翻看,微微笑著,發現拍糊了,馬上刪掉,起身去原地重拍。從他們身上好像看見年輕的自己,現在的我已不如當年的矯健,無法再像他們這麼認真、執著。
蟬聲開始躁鳴,雖然用盡力氣較勁著,可是不若城區那般宏亮、壯觀,或許是植物園太大了,樹太多了,噪聲都分散掉了,聽起來有氣無力的,而且休息的拍子也拖得很長。娘家是中藥行,蟬蛻就是一味中藥,鼓鼓的身子比真的蟬還漂亮哪,我試著去樹幹上尋找,卻怎麼也找不著。
偶爾一片葉子落下,「啪」的一聲,非常細微,沒有引起遊客的注意。那葉片已經泛黃,該是自然離枝。有的葉子是完整無缺,還保留著厚度和水分,掉落時鏗然有聲,嚇了路過的遊客一大跳。就這樣,地上間隔散著幾片葉子,乾燥的樹葉,大都扭曲變形了,未幾,就被工作人員拿著棕梠葉做的掃把掃入垃圾車裡,成了推肥或燃料了。
一個小朋友背著瓢蟲背包,左右各有三個黑點,另一個黑點則在兩個鞘翅中央,共有七個黑點,那是七星瓢蟲,他在樹下跑來跑去,就像一隻飛行的瓢蟲。
很多人坐在輪椅上不說一語,樹冠篩落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添了一點氣色,一旁,外籍看護聚在一起聊天。不良於行的長者還可以坐著輪椅出來曬曬太陽,是一種小確幸。也有一群家人前呼後擁的陪著,有說有笑地跟著輪椅前進,還不時拿毛巾幫忙長輩擦擦汗,擦掉口水,每次看到這樣貼心的情景,我的內心就會湧起一陣感傷。結婚後,住在四百公里外的我,不能常回娘家,沒辦法推著媽媽坐輪椅去曬曬太陽,散散心,為此,我感到遺憾。
夏季天氣炎熱,背包裡備有兩把扇子,和外子分別從左右不同的方向搧,把一些涼風分享給對方。我們不再有年輕時戀人的感覺,結婚將近四十年,越來越像親人。
外子看了一部有關阿茲海默症的影片,他跟我敘述情節,語重心長的說,影片中的主角忘了圍繞在身邊的人,盡做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或許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這樣,另一個千萬不要生對方的氣,因為那不是當事者自願的。
突然間,一陣靜默,搧涼的動作停止了,周邊的聲音也都靜下來了,我又想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