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永珍
〈嘉那瑪尼〉
山有多高,去往星宿的路就多遠
河水多清,崇山峻嶺的崎嶇就多泥濘
人有多少,石頭就有多少,不多不少的是我的念想
天空太明亮,鷹會叫嚷
大地太昏暗,草會打盹
人間太輕,需要一塊石頭鎮住
扶住一截日光緩一緩
喘口氣朝遠處看一看
嘉那瑪尼的影子剛好蓋住我的身子
有一些機密你不必懂
有一些人你無需見
但有時候啊,臉上的病容其實在心上
你不渡我我渡你,你有啥?我有螻蟻般的蒼生
流水尚且擇路,我不信你把我忘了
十萬瑪尼中,擁擠的文字裏我把你畫上
我獨對自己,清算晨昏寒暑
而山岡空曠,餵養荒涼
路上的風,磨礪雛雁的臂膀
且不管世界喧鬧,一塊石頭上
我刻下命運的喘息
刻下對未來世界的渴望
然則青藏廣大,也太美
無數埡口
無數瑪尼
然則我腳力不及,心上的你
請照顧好世上的兒女
照顧好世界的燦爛和迷離
嘉那瑪尼
頭割了不過碗大的疤
不死了就這個唱法
〈當我經過勒巴溝時,不言不語〉
我命裏註定是一粒漢字
如果你愛我
請把我安放在
風化的詩篇裏
〈辭藻深入黃昏〉
桃花落。春天的時候就打理春天的事情
暮山遠。去往光明頂的人群裏又一個叫心疼
羊跪乳。林芝一帶好風光
枯草埋骨,鷹巢荒蕪。那一年
奔赴拉薩的好漢頃刻淚流滿面。那一月
說唱藝人集體失聲走進圖書館。那一天
〈獨奏〉
天地間,有一種嘹亮自靜寂而來
乃羌笛?乃牛角?
而四野起伏的草色搖擺不已
我置身其中
如萬蟻穿過血管的難耐而騷動
如一小兒閱讀古代漢語之艱澀
我從寧夏西海固來
有萬千喧囂如黑鐵般鑄滿軀體
而瑪多草色一天的僻靜之處
獨有一種召喚
自不遠處傾斜
清冽、堅毅且連綿不絕
仿佛一場大疾病從耳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