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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畫鹽埕出張所
文/圖 郭桂玲
粉紅花旗木盛開的季節,我和姪女踏入離家不遠的鹽埕出張所的古蹟咖啡店,點了一桌甜點和咖啡。在味蕾的甜蜜與鹽味咖啡的特殊口感裡,我述說起這棟建物的往昔。
關於這建物最早的身世都是從母親的嘴裡聽聞來的。從我小時候有印象以來它一直是一棟包裹在綠色鐵皮裡的破舊老屋,庭園裡比人高的蘆葦花加深了它的神祕感,要畫上鬼屋的等號也行,野貓是這裡世襲的主人。
母親從安南區嫁到這個叫鹽埕的地區,命運像領了一把「辛苦」的鑰匙,直接開向無法測量艱辛深度的區域。這個位處台南南區叫「鹽埕」的區域,是明鄭時期的陳永華將軍將大陸的曬鹽技術帶來台灣,第一處曬鹽的所在。「鹽埕」兩字也就是曬鹽場的意思。白白的鹽遠看如雪,我們的里就叫「白雪里」,巧的是母親的台語名子就叫「阿雪」,嫁來此地似乎有種冥冥中的注定。
白雪里有種潔白浪漫的想像,但其實不然。曬鹽的工作是完全和浪漫搭不上邊的。在夜晚得踩水車引海水進鹽場,在烈日下得拿著木鏟推鹽,等結晶成鹽再用
畚箕將鹽鏟進竹簍裡,重重的兩籠鹽簍、二十多斤的重量以一根扁擔挑起,然後得走遠遠的路挑到載鹽的小火車上,每天來回無數次,載至現在這棟建物邊的鹽山來卸貨、秤重,換取微薄的金錢。挑鹽的沉重艱辛也在母親的右肩上烙下一坨凸起的肉團印記,身軀對抗重量無法抹去消退的辛苦印記。
這往昔掛著「台灣總督府專賣局台南支局」的日式建物就是鹽場的辦公室,母親說大部分工作的都是日本人不然就是識字的辦公人員。後來進口鹽便宜,這裡也廢除曬鹽了,這棟建物就被孤零零地包裹在綠色圍籬裡。常常途經,我好奇的向內張望,越長越高的蘆葦加深著這裡的鬼魅氣息。破碎的玻璃窗內,黑壓壓的空蕩,寫記著被時代遺忘的孤寂。
還好,文化局發現這建物在歷史地位的重要性,撥款修復。經歷好多年的整修終於回復它往昔的風華,外頭的圍籬上也鑲進「台灣第一鹽」的玻璃纖維牌坊,讓當今的遊客可以了知此地過往歷史的地位。再經過幾年的蛻變,文化局將這裡招標出去,成為「白雪咖啡館」,白雪兩字也呼應著過往的地景風貌。
在優雅的長窗光線下享受甜點的美味,發現牆上有一幅曬鹽鹽工的照片,我引領姪女觀看,繼續講述她阿嬤阿雪的年輕時代。
鹽味拿鐵在口腔裡化出層次豐富的滋味,好似調進了歲月的五味雜陳。
我決定畫下這裡,以深厚情感筆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