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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朵小花的第五次暗戀

文/攝影 鍾敏蓉

‧關於暗戀,所有星辰暫停呼吸

關於暗戀,必須安靜無聲,必須當成一生的事業,必須如窗外一朵小花,死心戀慕著疾騁而過的一陣風,直至一聲墜地。

自始至終,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死與共。

高中三年,五次暗戀。五次的暗戀,跟著鳳凰花開驪歌聲響,畢業後不到一個月,被終結。

第一次,矯健的身影,砰砰砰的籃球聲,聲聲如心臟蹦跳,在女生宿舍裡遠遠望著;第二次,在217、218公車上,俊秀的側影啊,咬牙瞄著他,下車遠逝;第三次,身影高大英挺,每次開完會,總有個高挑幹練的女孩,在他身旁;第四次,筆挺校服總是燙出三條線,總是在榕樹下站著,背影總是眺望遠方。全部都是,尋了千百度,那人卻不在,燈火闌珊處。

但是,第五次的暗戀,他終走來,坐下,坐在我面前。

 

他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堆,一顆心莫名的慌亂,想說出幾個字回應他,舌頭卻打了個死結。最終整個鏡頭,停格了。

就停格在那一句英文片語,像閃電像霹靂,劈殺而來,頓時焦黑倒地,「那句英文在說甚麼?」眼前一片暗黑。所有星辰暫停呼吸停止運轉。

他倏地,站起,離開。留我無措。

 

‧細究暗戀,只因青春只因年少

細究暗戀的起因,恐是那一年高中聯考,虔誠地揣著瓊瑤電影的浪漫幻想,從樸素山城,興匆匆奔向五彩繽紛的繁華台北,深信這裡,將有一幕幕悸動的相遇,等著我。

而所有的相遇,必先來自義無反顧的暗戀,如此堅信著。

 

但是,遇見的卻是:夏季校服的白衣黑裙;冬季外套長褲襯衫,一律的黑與白;課本講義測驗卷,不變的黑與白;只有成績單上,出現了亮眼紅色。

每天,向敬愛的蔣公銅像問安後,男生向左走,女生向右走,在南北兩棟大樓裡,三年的上課下課,升旗降旗,宣誓專心向學。

幸好,教室窗外釉綠的大屯山上,天空湛藍,總能飄來幾朵青春的雲彩,似跳動的音符,輕快有情的旋律,悠揚滿山坡。

高二那年,參加了班聯會,一群班長殫精竭慮、聲嘶力竭想為學校做點事。轉學來的他,幽默風趣,有他的地方總有笑聲。醜小鴨的我,黑色短髮臉色蠟黃,屬鄉村品種。與他,視線從未對焦過,更遑論深情凝眸。

高三,大夥各自忙著大學聯考。放榜後尷尬的暑假,班聯會再次相聚。終於,陽光是他,坐了下來,我害羞低頭。但是,他那句英文片語,徹底粉碎了我對「暗戀」的情有獨鍾。

他走開時的背影,是青春年少時,狠插在心頭上的一把利刃。

 

‧最終暗戀,感謝以此生赴約

最終,這朵昔日寂寞自憐的小花,當上國文老師,搶到了愛的號碼牌,二話不說,與數學學霸結婚生子去。而那句英文片語,午夜夢迴,偶爾如獸,嚙食心口。

班長們再次把臂言歡,已是半百歲數。大夥們各個事業有成,笑談著彼此的現在與未來。已是美國牙醫學院教授的他,經年太平洋兩岸到處演講。而專屬我的那一幕風雲變色的過去呢?三十年前的他為何兀自站起,離我而去?就因我無法回應他說的那句英文?

不敢問起。該跟自己青澀害羞的青春,揮手道別了。

 

直至,一場演講邀約,他來到我的城市裡。有朋,自遠方來。窗外飄雨,窗內燈火柔黃。在一個古意甚濃的餐館裡,他就坐在我面前。溫暖無邊,風雨無懼。

而離別,終須。

 

隔天,就將飛離台灣的他,此刻與我面對面的他,眼神突然認真,對著我,說:「我必須告訴妳,我在高中時就喜歡妳……。」心底黑霧,頓時撥開,再次金陽四射。

 

青絲已漸白,皺紋已蔓生,明日,就將天涯。但深深感謝他的到來,告訴了我,不是只有我這朵小花,站在窗邊牆角,獨自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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