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小令
入夜後的碉堡跟柏油路上的蟾蜍同樣漆黑。靜止不動的半圓。手機的燈打去,蟾蜍的雙眼也是半圓睜著。轉身,爬上碉堡的瞭望平台,燈暗的速度像被風吹滅。
真正吹滅的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遠方漁船沿著海平面從一頭連到另一頭,全發出綠光。漆黑中,傳來夾鏈袋的摩擦聲,伴隨白天還沒吃完的碳烤小卷乾,漁船的綠光不滅去,彷彿永遠都有吃不完的小卷乾。
海風大到身體順勢放倒自己,一躺就掉到天上去。天上是另一片汪洋,唯獨點點星光並非漁船;如果星星真的成功誘捕過什麼,也只是一粒沙塵發出驚呼後的靜默。
沙塵有名字,有身世,有夢境,但星星把這些都燒乾淨。
風吹不滅星光,也吹不滅漁船的綠光,卻頻頻吹細我的雙眼;想起白天時候也在生態館的昏暗中,拚命大口吸氣,就為了吹亮培養皿裡的藍眼淚。
從吹到最亮,到漸漸吹不太亮,館員說太頻繁刺激會導致亮度下降,要讓它們休息一下才會恢復正常的亮度;大腦因過度換氣也吹得頭暈,遂停止對著一盤透明液體的瘋狂人工呼吸。
儘管真正吹不亮的是自己的目光,自己的神情;只慶幸可以在一片昏暗中休息,喘口氣,而不讓人發現,不管有沒有藍眼淚的瑩瑩絢麗,我半圓睜著的雙眼,是兩座相鄰的廢棄碉堡,空蕩敞開。
回程時,手機燈下,看見來時的蟾蜍,還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