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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古仁
憶往,春節期間,有客來拜年,除了奉茶,母親總會捧出那一只兩層,拼盤式,紅底團花,堆滿糖果糕餅,熱鬧繽紛的零食盒出來,待客「呷甜甜,過好年」。
於我,那只像似海盜的藏寶箱或是富豪人家的聚寶盆的零食盒,也是春節時期不可或缺的過年拼圖之一。其時,餐間居閒時,即便本就腸胃飽足,只要一坐定,兩手總會自動導航,伸向那只寶盒,掀開花團錦簇的盒蓋,抓一把醬油瓜子,或是甜死人不償命的冬瓜糖、綠豆糕、寸棗、麻荖、金幣巧克力,抑或解膩消食的陳皮梅、豆干、辣橄欖;經濟好一點時,或許還會添些牛軋糖、核棗糕、羊羹、牛肉乾或是進口糖果。後來因為電視廣告的催眠,有時又會在那只寶盒的左右各加一桶海苔和蛋捲,當成皇宮樓觀的護龍。那些金紅藍綠各色包裝,甜鹹酸辣諸味紛呈的零嘴,或獨或混,藏諸寶盒的格層裡,不安份地喧鬧著,彷彿戶外正在走春,互道恭喜的人們,斯情斯景直教人間再無愁悶,天地一片祥和。
如此,大約等到元宵過後,母親才會收拾那只寶盒,封進紙箱,藏諸深櫃,等到來年過年時再拿出來賀節待客。
那類拼盤式的收納奩盒,學者慣稱為「多子槅」,依據考古文物發現,起源於秦末的南越國,當時多用來盛放梳妝用品和用具。直到魏晉時,才流行圓形,盤中有隔的多子樏,當時稱為「樏」。至於拼盤式,圓形的食盒,則可能是起源於明朝萬曆年間。清康熙時期,盛行將格盤式的食盒稱為「攢盤」或「攢盒」,因為「攢」諧音「全」字,又稱「全盒」,寓義「十全十美」的意思,其功能則從盛置食物轉為逢年過節時的糖果零食。
據說,那時的的攢盒有三格、五格和九格之分,格數的多寡反映主人的社會地位;九格為皇家專用,士大夫用五格,一般平民百姓則只能使用三格的攢盒。又攢盒中心的一格稱為「正供」,通常是放瓜子,而賓客抓瓜子,嗑瓜子的行為就是討個新年「發大財」的吉利。也有南方人會在攢盒中放一顆大黃桔和一個紅包,取意「大發利市,大吉大利」。
經由攢盒源流的爬梳,我才得知,原來古人也重視收納,從每日的梳妝打扮到餐飲,無一不用攢盒這項用具,想來「方便性」應是主要的原因吧。在明清的章回小說裡,官宦大戶常常在園亭中設席擺筵,或是小吃淺酌,那時便會見到家中的老婆子或小丫鬟們,或提或傳輕巧的餐飲攢盒,隨侍在側的場景,那些攢盒的功能不言自喻。
較之以往,現代人因為居屋空間的限制,自然更是非得使用大量的收納用具不可。走進賣場,從大型,組合式,分層管收衣物或玩具雜物的收納箱,到中型,收納刀鋸釘鎚等手工具的工具箱,分層分格的電子材料盒,以至於攦置各式筆尺、刀剪、橡皮擦或迴紋針等文具小物的格盤,種種收納用具不一而足。我想,如果將那些不同尺寸,收藏內容互異的收納用具收納於一堂,必成一場大觀。
在那些現代的收納用具中,我最感興趣的是塑膠製,或圓或方,分成一週七天,每天早中晚三餐,餐前餐後,再加睡前一格的藥盒。網路論壇上曾有鄉民詢問,因為家中長輩染患多項慢性疾病,不知道是否有商家販售一個月份的藥盒?看到那則留言,我私心慶幸,目前我和家人都還用不著那麼複雜的用具。
除了日常使用的收納盒和收納箱,攢盒格盤的設計理念也可見諸各項年節的禮盒。像是每到中秋節前,雖然政府總是不忘宣導不要過度包裝,但是在我收到的月餅禮盒中總是不缺可分可合,分層分格,讓人吃完月餅後還可留下精美的盒子,當成首飾盒,或是收藏心愛小物的禮盒。如今我的櫃子和儲藏室裡就有不少這樣不花錢,占位卻又不捨得扔的禮盒。
一直以來,我總管那些可以排憂解悶的盒子稱為「魔力寶盒」。其中,用來收置布袋戲偶和小玩具的寶盒,曾經解救我幼年時許多無聊的時光,激發不少的想像力。而那只過年時才拿出來用的零食攢盒,則是滿足我的口腹之慾,畢竟食足飯飽,大腹便便之後,創造力才會長出一對羽翼豐腴的翅膀。
曾幾何時,經歷母親往生,搬家南遷後,那些寶盒都已經不知去向,所幸前些年來,得閒,我又「憑空」生出不少寶盒,用來分類收納各色手工具、布紙絲繩等材料,排遣越來越多的空閒。只是如此一來又搞壞了本就不佳的視力,不得已只好又擱起那些手作,重新捧讀明清時期的章回小說,將那時的兒女情愫、英雄俠義和腐敗官場當成藥水,逐日點進眼睛裡。
快過年了,不免又想起那只過年時才會展開魔力的紅攢盒。如同那只曾經存放零食的寶盒,我也在WORD檔案中設置了數個同類異名的MEMO files,用來收納心中隨時閃現的所思所想,並將他們的捷徑拉到桌面上,希望他們不會失落在電腦中的某個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