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實 圖/葉繁榮
──庭園如我,落葉無數。
01
窗外的園林有一條迴廊通往宿舍那裏,也通往某個記憶的符號。
春霧來了,肯氏南洋杉、小葉欖仁、大花紫葳、落羽松等,成潑墨山水畫中的迷濛。一個披黑色風衣的男人推著腳踏車走過。泥黃磚上的輸水管有幾隻松鼠快速沒入樹叢間。偶爾飄下幾片杉樹葉子,換來深邃無比的侘寂。陽光輕薄,如紗布般散漫於草坪上。
碎石路旁的木椅上,坐著一個老人。植物般一動不動的緩慢生長著,像時光一樣。園林的光陰以黃砂磚塊上的攀緣植物來計算。再來時,應爬到棚架上了。
寄寓的日子都是短暫的,漂流的悠長不止。
02
一個穿厚絨衣、戴上絨帽的男人在走過石橋時回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在仍然寒冷的初春,獨自一人走在這裏,而不是坐在爐火旁,聽情人讀一段經文或誦一首詩。其傷心無毋置疑。
天空黯淡中透出薄光,一片模糊的景色。這裏樹木的名字已不重要,但確實是春天,因為草木間微微滲出了瘀紅黯黃來。小教堂在等待著,這男人和所有因背叛而來的罪惡或得到救贖。罪惡的本體並非罪惡,只因被赦免了才成為罪惡。你的善良應該被肯定,如果抵達到內在的核心。
猶豫與勇氣同時存在,這一切出現在梵谷《春天的花園》(De Lentetuin)裏。
03
大阪豐國神社裏有一個「秀石庭」。建於一九七二年。庭園設計師重森三玲把二十多塊巨石,排列成簞瓢形狀的石山,向海洋致敬,為一個城市祈願。簞食瓢飲,本來就是一種入世的陋巷修行。
秀石庭採用了「枯山水」的表現形式。這是庭園至高的美學。重森三玲一生創作了296座庭園,秀石庭是他引以為傲的。枯山水是一種「以砂代水」「以石代山」的完全靜止的環境,以利參禪。
石牆外的綠色植物很浮躁,不斷搖晃著枝椏,葉子如雨落下。沿簞瓢繞行一匝,無論牆外如何的繁鬧,牆內都是水不流、山不動的。石脈與砂紋是自然界的經文,我讀了一遍,卻不確定讀懂了沒有!
語言並非最佳的溝通之法,有些逃亡者我可以觸及更遠處。
04
穿過落葉公園。
園內的植物高大而雜亂,大小的落葉經年飄下,鋪滿整個地面。
掃葉隊員歇息時,把竹耙子靠在中央的一株粗大的香樟樹幹上。竹簍堆在一旁,捕獲的葉子有的又逃出來。大片的紫葳葉和細碎的榆木葉落在園圃上,風走過時,窸窸窣窣地鬧著。踏著葉子而行,光陰也就這樣被愈踩愈碎了。
共享單車站那邊的小叢林裏,常見僅僅是一隻的蒼鷺棲息其中。我曾向牠示好,拍下牠孤寂無語的身影,衣衫襤褸般的不開心。爾後再來時,牠已渺無蹤影,與悲愴同時消失。
這個庭園欠缺溫暖的色彩,狹小的兒童遊樂區和雙座位的木板椅子都讓給了落葉。這個城的詩人都應該來這裏,在陽光下把自己半身的投影永恆烙在泥土上,真正的詩人總帶有不同的光譜,雖安靜卻也為庭園添劃斑爛色彩。
踏著落葉,我又穿過高雄城保靖街富國公園。不以「里」,不以「鄰」,不以「門號」,我這樣標示它的位置。
(2023.2.15凌晨1:30水丰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