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繪圖/陳亞南
屏息守候,守候屏息。
這是丹頂鶴的秘密基地,而賞鳥者則是像有癮頭的潛入者,蹲藏在一片山坡平道下,屏息等待、等待。
天幕有些鐵灰,蘆葦被冷風摧搖得蒼白。
可是早有幾隻丹頂鶴 ,挺直了潔白的胸膛,行走在水中,傲視著凍寒的大地,神態卻雍容。
整個大景區裡,汪汪湖泊,每一湖拐來彎去,形成是一個奇大的迷宮。
迷宮還好解不必太費心,然而,怪的是蹲身湖畔的人都很興奮,好耐心、好心情,架好了相機癡癡等著。
季節有它的寒冷,我們有自己的溫度。
屏息、守候。時間要一秒一秒數算。
怎麼這樣世外,時間可以這樣鏤刻心頭地秒秒分分過?
朋友笑說,有偶像可等,幸福記憶破表。
突然,一股股逆襲的風狠狠吹來。「逆風便會飛起來。」蹲藏窺視赭已經有人壓抑不住興奮了。
果然,風中,響起一聲接一聲嘎呱。立刻看到了,自山坡後冉冉輕盈而來,一大群的丹頂鶴,或十,或數十,或成群。要不是那頂著的紅寶蓋,就像白色浪花激盪在金色蘆海中。
嘎呱一聲一聲,盪著的迴音凍冷中更盤旋。人,聽不懂得那些嘎呱的含義,如同人無法丈量那振翅的高昂。
等待身影裡,有人疑惑這些鶴是特定被圈養的嗎?還是在圈定的沼澤野地保護區裡,生命的飛翔有一定的時程?
說來這是我第二次來看丹頂鶴。挺著幾乎要凍僵的冷。這趟我有目的和野心的,為要看它們滾著水亮雪白的毛羽,要看它們低垂長頸的嫵媚,要看它們振翅飛起時,隱藏在從容後的奮力一搏。
一同前來的朋友與我有相同的耐心和專心。我曾跟朋友說我不服氣畫出來的仙鶴毫無氣勢,也不服氣只是描著畫本應充是創作的這種學習和自滿。創作之前,我要先扎扎實實地充實自己。究竟能不能成畫家,那根本不是我的初心與介意,我介意的是對於一項目標,我有沒有全力以赴。
冷氣自木板縫中騰起 ,浮在水塘之上的木棧平台,感覺像是要進入雲端的裂口。已經逆風飛起的丹頂鶴,自遠處拂掠過來,經過眼下的天幕,啊!牠們戲舞著蒼穹的冷,戲舞著灰藍厚雲的酷,鶴唳中傳遞彼此的心聲之悅,然後相偕窅然成一抹抹白。
「又要再等了。至少要一個鐘點。」觀之不足的人歎氣。有辦法叫它們飛嗎?
我其實很明白它們是半被圈養的,在保護範圍內養護。可是它他們的本心和本性是圈不住的,那些在泥沼中行走的,那些在蘆草中毫無矯情俯仰覓食的,至於逆風群飛的,他們翱翔的姿勢,和雲天合一的放懷,也不是外力獲人力可以掌控的。
上帝造人的時候,最大的贈品就是自由意志。人,如此,動植物不也如此?丹頂鶴能飛翔能伸展固然自由,就是我佇立仰望時的心情也是無限飛翔,自在聯想,癡情守候、遐思歡喜,如閒雲野鶴,都是自由意志 。
了心盡心,就收得莫大愉快了。朋友收起相機,我收回眼神。向晚,矮叢灌木中更有幾隻踱步的容顏,不慌不畏,不徐不急。我們輕輕快步離去,共同的心語:不要驚擾它們吧!
最美的自在 ,不過就是不受任何左右任何恐懼。那麼我的寫字作畫,也不要受任何目的任何取巧,只要翱翔自己的靈魂蒼穹,真心用心,不虛假就好。
美麗的邂逅,海闊天空。
回程,朋友問說:感覺冷嗎?
丹頂鶴怎麼會說冷呢?
我不是丹頂鶴,但是我的內心裡飛翔著一隻丹頂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