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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恰似一道道輕觸過這個世界的眼神……

■涂書瑋

吳孟樵的影評文字向來擁有廣大的讀者群,不論是阿巴斯、奇士勞斯基(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還是塔可夫斯基,孟樵總是能夠將影像的局部∕整體,與自身的生命體驗嵌合,不斷地在「影」與「文」之間,上演著一次次華麗而優雅的心思迴旋。這個文類跨界迴旋舞不只自限於靜態的事物關照,而是迴旋出種種源於自身身世中亟待陳述、梳理方得以放下的記憶與夢境,更能夠迴旋出一幅幅受塑於恆常變動、蒼涼與憂患的人間情境。

這就是孟樵,如同其人,她的文字旋身在都市寬垠的蜃景與疏離的人際網絡之間,仍是那樣仙氣而靈動。與孟樵的晤面,每每感於其心智的真純與透明,然而於塵世的惘惘間,也屢屢憂於其心地的敏感而易碎,以及如何能夠以這樣純透的心智,抵禦人間種種不可測度的風暴。直到我讀到她在《鞋跟的祕密》中一篇〈復活記〉,她寫到《我的心留在布達佩斯》的玉芸:「她的一雙眼似乎化為攝影鏡頭,環視。隨著她的視線,我一直是在起∕終點專注地對應她……」,這段文字讓我反身式地意會到孟樵「眼神」的穿透力與預示感,原來,早在我們濁淌於塵世之時,她早已悠緩地站立在塵世的起∕終點,以「眼神」為我們一眾好友預告著生命前路∕來世的圓銳或分合。

細讀《眼神說了什麼》,其顯著的特色,除了是影∕音評論文體與敘說自身故事的文體交織互文,以達到某種生命情境的釋懷與通透之外,另一項比較潛隱的寫作取向,就是孟樵既愛造夢、寫夢也解夢。夢境,當然在「精神分析」的發達年代,已然成為撬開人類意識底層或內在幽暗世界的主要入口。而孟樵尤愛對自己或他者的夢境進行「解析」,例如:「夢境,讓我以參與者,也是畫外者進入『訴說』與『告別』的情境」(〈道歉啟事〉);又或是「我倒堅信,夢跑得比你心底對自己的認識還快,且深入。只是,你敢認識你自己多少」(〈在夢裡.旅行〉),等等。此等置身「其中」卻又「超我」式的釋夢,體現出孟樵在感官與情感的沉浸之外,亦有知性的深刻與鋒利。

孟樵的文字向來隨興拈來,段落的收束之間渾成般的自由、靈動。她往往排拒刻意的結構,或情意的布局,我也無意將孟樵刻意歸類於當代「女性」散文的某種知識框架,或是「像是」的某種偏執認識之中。她的文字內裡,從未深陷於隱喻的修辭迷陣,也從未不經意流露出情思、感覺或情緒上的專斷。孟樵的「眼神」既是可以「記憶、記述、回顧、展望」,也是關乎生命記述在時間摺痕裡盛開的悲喜瞬間。於是,孟樵的每一個字恰似一道道輕觸過這個世界的「眼神」,它既能讀出月的暈臉、風的唇語、心的構成,也能在那一次張弛開闔之間,捕捉到我∕們遺落在這個時代的集體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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