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
從小居住的大宅院既模糊又熟悉,唯一銘記於心的是奶奶的身影。記憶深處是奶奶彎腰在花園整理花卉,讓大宅院有著鳥語花香的世界,而一年四季輪番綻放的花園,是奶奶平日灌注心血,猶如照顧我們這些兒孫一般,肩負傳統女性美德不求回報,默默付出,像黑夜中的明月溫暖著我們。
每當父母外出工作,奶奶就負責我們的中餐,讓我們不致挨餓,幾樣青菜,簡單的飯食就能溫飽我們的胃,宅院前就是稻田和菜圃,端上桌的都是新鮮蔬食,滋味清甜,像奶奶身上的氣息,清淡微甜。
外出求學之後,返鄉的機會少了,偶爾回大宅院一趟,看見奶奶坐在長椅上,望著外面的稻埕,喊著我的名字,發現奶奶笑容裡露出亮亮的假牙,戴著墨鏡以為是時尚搭配,其實是白內障開刀,怕光。歲月一點一滴侵蝕她的身體,奶奶手裡還握著手杖,走路時必須依賴手杖來穩定步伐。
孫子們一一成長,外出求學,或是另立家庭,各個遠走高飛,有了自己的巢穴,但無法擁有像奶奶看顧花園般的細膩手藝,讓每一株小草,每一朵花兒,都能長成自己的模樣,那是永遠無法複製的,包括廚房裡的菜香。
奶奶每天都在向衰老靠近,就算我們沒有住在一起,夢裡依舊能看見奶奶在大宅院活動的身影。我必須貼近奶奶的耳邊喊一聲:「阿嬤!」奶奶才能聽見我的聲音,而我也因為這樣近距離的,聞到奶奶頭髮上似有若無的香氣。
奶奶從沒把我們的名字叫錯,畢竟我們是她一輩子看顧的重心,曾經手裡抱著,養著,餵著的,我們的肌膚頭髮,個性脾氣,都有奶奶呵護的養分在,忘不了。奶奶活到一百歲,有那麼一刻的光景,我感到哀傷,但這抹哀傷瞬間就被撫平了,我相信奶奶已化為天邊的雲彩,或是成為一道暖風,時時刻刻陪伴在我左右,當我遙望遠方,就能看見奶奶溫柔的笑容,當我孤單,就能感受身邊有一股暖流圍繞。
在時間的空白裡,我懷念著、惦念著奶奶,感受血液裡流淌著奶奶給予我的,向陽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