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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陌生老爸
■陳壞
多年前,負笈異國攻取學位,接到叔父轉來一篇父親刊載年刊作品,上面抒發著他父子間種種情愫,那是我小時候對我呵護有加的爺爺過往印記。
只是為人子女者,多半不會去探往父、母親年輕時候的點滴,而長久陪伴長大的親歷情境,也往往都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日子,一天、一日,不覺得何要關注?我也是這樣長大的,當時的那篇文章,束之高閣,任其躺在整堆的文件,久了甚至也想不起來,在哪種位置上休閒……
年前,遠在地球彼端的我,豈料因為疫情關係,無法即刻回國。
終於,漫長等待,終於可以搭上解封了第一班直接飛往終日思盼的家國。儘管長途飛行雖疲憊、焦慮,卻也不能抵擋住近鄉情怯思緒的翻攪,……
打開筆電,輕觸開關,檢視資料夾檔案卻意外發現,原來我有將之轉為圖檔,那應該是一份繳交作業,學習檔案模式,豈料,這時突然的出現在眼前,內心有點忐忑,有點驚恐,不知道該不該看一下……
但我還是隨意了先聽一下音樂、看一部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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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陌生老爸》本片是一部典型的公路電影,敘述一對父子分離多年,身為父親的路克願不惜任何代價想與兒子再次相聚,但山姆卻使盡全力想逃離出父親的視線,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才迫使他們正視彼此。
原來在六歲的時候,他父親清早因自己喝酒和吸毒恍惚下修理了好動的他,就因這次毆打事故而被法院判定「禁制令」:一直到兒子「成年前」他父親依法是無權見他的。
然而,一心想見兒子的路克卻在某次放學途中,激動之餘,恣意搶載他開往山林裡去打獵,企圖找到絲絲慰藉,圓了思念之情。
一路上,總見露出父愛關懷的眼神,滿心喜悅的他,珍惜難得的相聚,竭盡所能呵護之心溢於言表,除了傾囊相授教會了山姆很多野外求生技能之外,甚至包含如何使用真槍實彈的來福槍也一樣要求山姆照單全收。
但面對陌生又疏離的父親,山姆還是無法接受,逮到機會卻扣下來福槍板機,射傷了他父親,然後踉蹌地逃離現場……。
許是良心作祟,他不自主地又奔回到現場,便在虛弱的父親引導下,在其受傷處止血、急救,總算暫時無生命危險。但最重要的還是要趕緊送醫院,否則可能生命無法擔保,然則山路偏遠及崎嶇,以他力氣又如何拖運得了。顯然地,他不願放棄這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任務,一心一意做好擔架,一路艱困地拖行著他前進……
中途夜晚甚至遇見狼群攻擊,他父親雖苦苦規勸山姆自保為要,但是他卻堅持放棄攀上眺望臺逃生一計,反倒是選擇了即使冒著自己生命氣力殆盡也要全力以赴地回擊這群兇猛的野獸……而得以保全生命的他,終於將他父親,順利拖行走出了寬敞的公路。在公路上,當警察找到了綁架的路克之際,正準備要緝捕歸案之際,這時候他看著他的父親;薄弱的呼吸,蒼白的臉孔,旋即他只是淡淡地回應:
「我是自願的。」
救護車揚長而去…
播放完畢,螢幕自動跳到下一個檔案,我順勢瀏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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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宿舍,一切安靜,小盞燈下,回憶瞬間湧起,其實父親對我的教養方式,小時候是敬畏多於叛逆的。
他對子女的態度,向來是以刺激代替鼓勵,以處罰代替激勵,以漠視代替讚賞。他說,你將來是要面對整個競爭大團體,所以在小團體有一些優良表現,都要化作動力,並且往前衝,不能一時高興而忘了初衷。
所以,我在各方面的表現,表現好是理所當然的,表現不好就得挨批判,分秒就得競爭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我都不敢奢侈有哪句好聽的話會從父親的口中說出,那怕是我考上第一志願,後來順利考上正式教師,並且得過許多優良事蹟的榮譽等等,這些在他的眼裡都是必然的戰果,不必要誇讚。
隨著歲月更迭,年紀也稍稍大了,我做起事來仍然一直戰戰兢兢,不敢苟且偷安,不敢怠忽職所,在職場上的表現,更是努力不懈怠,勇往直前,同儕當中都投以欽羨眼光像我看齊,但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才哭笑不得,我告訴自己,我還得努力一點會比較好,河童你往何處去,我只是順著蜿蜒溪流,往前流去。
我多麼希望父親會說上一句讚美我的話,那怕是一個字也好?我等待那一刻。
那年,父親年紀大了,我不得不回到家中照顧他,身為長子義不容辭,沒理由。
有天,他對著窗外說了句話,你是個好人。我聽了之後,還是半信半疑,我真心無法理解,這會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嗎?見他痴痴望著我又說,你是誰?他捧起書桌上擺的爺爺照片,默默望著,似乎眼眶也紅了。人家說,過眼雲煙彷彿一世,我卻別無所求,只希望箇中情愫,能讓父親知悉。
空姐送來一客精緻飛機餐,我回哂示意點個頭。
喔!父親也曾經文青過,原來父親這麼孝順,讓我汗顏……高空上,雖空氣稀薄,但機艙內滿滿的氣息卻是清新,沒有一點混沌……父親親像一座山,但這座山是靠山?或者是屏障?靠山讓人覺得放心,充滿安全感。屏障許是一種如牆一般,難以逾越。但二者界限模糊難斷,心的距離是無法用量化工具測量,失真的情感是唯妙的……
宛似那部父子情懷之間相互矛盾電影,故事的情節引人墜入糾結、困惑中。情感的陌生並不可怕,它是可以修補、提煉的。
究竟是我對爸爸陌生還是爸爸對我陌生呢?答案呼之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