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萍
在日新月異的都市裡,每條街道都獨具特色,舊的街道並不多了。我每天走過的這條街,也許是這座城市裡最古老的。其實那些新修的街道和它有著同樣的歷史和滄桑,之所以說它古老,是因為這條街上的景物一直是老樣子,有種現世安穩,歲月永恆的穩妥感,能最大程度滿足人的懷舊心理!
老街是我每天的必經之路,下班回來時,下了公交,要步行穿過老街, 每次轉到這條街時,心裡就十分踏實,因為家就在不遠處。
街道東側是一家老牌子的啤酒廠,臨街一排兩層職工宿舍,是老式的筒子樓,掩映在久未修剪的大樹下。
街的西邊是一家棉紡廠,曾經輝煌一時的紡織業如今早已是美人遲暮的光景了,門前十分冷落。廠房外側低矮的青磚牆隔斷人們的視線,看不到院內情景,只有一些樹枝從磚牆上伸展出來。
磚牆上方是輸送暖氣的管道,包裹著厚厚的黑色膠皮,曲曲彎彎地拐進一個社區裡。因為新的供暖管道大都埋在地下,這種粗笨的管道早已備受冷落和嫌棄,只能靜待出局了!
老街的兩旁有高大粗壯的梧桐樹,才使得老街獨具風情。春天到來時,樹上開滿一串串紫色的花,放眼望去,整條街上空都是淺紫的色調,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有天晚上加班回來,天下起了雨,空氣裡多了幾分寒意,街上行人很少,我下了公交,心裡突生一陣淒涼感,轉到這條街上時,雨漸停了,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微風輕拂,清香撲面,一陣感動與喜悅突然湧上心頭,一天的疲憊和煩惱瞬間消失了。在昏黃的燈光下,我放慢腳步,盡情呼吸著帶花香的空氣,生活雖忙碌辛苦,卻也不乏美好,這老街上的花香是對我辛勞一天的獎賞和安慰吧 。
人與萬物都講究個緣分,日久生情,我與這條街便是如此,走得多了,街上的一景一物因熟悉而溫暖親切。
街兩側的廠房太舊了,也許是城市規劃的需求,舊的廠房已經開始拆掉了。黑色的暖氣管一段段卸下來,散落在街旁,支撐管道的水泥柱子虛張聲勢地佇立著,破舊而灰暗,有點古代建築遺址的味道。廠房的圍牆也拆了,廠區內大片廢墟和空置的房屋一覽無餘!
其實我一直盼望著近乎荒涼的廠區被淹沒在時光裡,這一切真的要來臨了,反倒令我對這裡留戀起來,一種情感割裂的陣痛,時不時地湧上心頭,感覺像是一場快要散場的盛宴,只剩下人去樓空的落寞和空寂。沒有物是人非的感傷,只有在這日新月異的時代裡,被動地接納時過境遷的變更,目送曾經的景物和緣分在歲月的塵煙中漸行漸遠。
又是一個春天,去外地工作了一段時間,返回後已是暮春,發現老街拓寬了,路面嶄新平整,兩旁的牆壁粉刷一新,街上的梧桐樹不見了,再也聞不到滿街的梧桐花香。我知道,過不了三五年,這片區域將有翻天覆地的另一種氣象,會有新的樓房,新的佈局,新的鄰里組合。
走在寬闊的街上,享受著現代都市風情,卻不由得想起那個梧桐花飄香的暮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