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
沈從文在《小說作者和讀者》一文中提出了一種很有意思的文學見解,和劉亮程的散文觀念出奇地一致,這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文學、藝術與審美在本質的層面上是相通的。按沈從文的說法,文學,是用文字很恰當地記錄下來的人事,必須把現實和夢兩種成分相混合,用語言文字好好裝飾,剪裁,處理的極其恰當,方可望成為一個小說。
劉亮程的散文亦如此,劉亮程的散文常常用夢遊般的腔調和口吻描述各種村莊的各種聲音,《月亮在叫》、《我五歲的早晨》,每種聲音在其筆下都呈現出夢幻般的真實和生動,這是一種文學的世界、藝術的世界,完完全全自稱一個系統,是一個完全的自然生態。《驢叫是紅色的》、《風把人刮歪》每個聲音都有顏色和形狀,極富村莊的繁複生動、纖毫畢現,不是現實生活卻勝似生活的真實,達到了文學的至境與化境,實乃脫實向虛之境,由現實到夢境,若夢似幻,介於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之間,出神入化。
村莊是文學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不僅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和自然景觀,更具有深刻的文學維度和藝術審美價值。村莊書寫的文學維度與藝術審美在《我的孤獨在人群中》尤顯突出和別致,這是這部書稿獨具特質的藝術價值。
文學維度是指作家在寫作時所運用的文學手法和修辭手法,在村莊文學中,作家通常會通過描述村莊的自然環境、人文歷史、社會生活等方面,來展現村莊的獨特魅力。例如,劉亮程在《住多久才算家》、《五歲的早晨》等篇章,通過生動的描寫,將一個真實的鄉土村莊、自己生活的村莊呈現在讀者面前。他描繪了村莊中的一朵雲、一只狗、一個人……以及他們的生活方式、情感和思考方式,從而展現了村莊的多樣性和複雜性。
藝術審美是指作家在寫作時所運用的藝術手法和審美元素,以此來表達村莊的文學維度和藝術審美價值。譬如《一朵雲》「他們盯著天邊的一朵雲走到這裡。我聽說,一路上經過許多村莊和城市,有的地方他們看上了,人家不接受,不給落戶。有的地方人家想留住他們,他們卻沒看上,到處都缺勞動力,到處都是沒人開的荒地……」 通過形象化的陌生化的語言,來展現村莊的藝術審美,將一個「夢和現實」的村莊呈現在讀者面前,將一個村莊中人們的生活狀態和情感體驗鮮活生動地呈現出來。
劉亮程的散文,有時候又似小說,散文化的小說,小說化的散文,互相交融,不僅展現了村莊的歷史、文化和自然景觀,更展現了村莊的多樣性和複雜性。通過作家的描寫和表達,村莊成為了一種具有深刻文學維度和藝術審美價值的存在。
在劉亮程觀念世界中,散文就是中國人的一種說話方式,散文就是聊天的藝術,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也是文學藝術所追求的最高表達:「從地上開始朝天上言說,然後餘音讓地上的人隱約聽見,所有文學藝術的初始就是這樣的。」
劉亮程的新書《我的孤獨在人群中》,把中國人的這種說話方式,聊天藝術發揮到了一個極致,同時也延續了其一貫的風格特徵、審美趣味、逸興遄飛和思落天外。三個篇章,自然賦性,鉤心鬥角;三個主題,「我的」、「孤獨」、「在人群中」,相映成趣,曲水流觴,為讀者漸次展現出作家自身的人生地圖和文學地理。在敘事時間的漸進和空間的不斷延展中,更以詩情逸興,復原一個村莊的生活全貌,帶領讀者走進一個萬物共生的自然和文學世界,處處充滿了對日常生活審美化、陌生化的藝術關照。
在其筆下,《一個人的村莊》塑造了第一人稱的我,《我的孤獨在人群中》是對人生的第二次撫摸,《虛土》是從生活的無話處找話,這是劉亮程想過的生活,對文學獨特的洞察和抒寫,是一種詩意的聊天方式,更是一種中國人的生活態度。這是區別於其他作家特異的地方,更是一種顯著的標識。譬如驢叫、狗吠、雞鳴、羊咩、樹葉的嘩嘩聲,以及拖拉機、汽車、摩托和喇叭的聲音,並把它們區分為有根和無根,進而歸結到村莊上人的話上:「人的話有些有根,有些沒根。沒根的話不能聽。聽沒根的話,就像吃了沒鹽的飯。但沒根的話有時候傳很遠,傳得有根有據。」
多種多樣的聲音描述和塑造著村莊,構成了劉亮程的自然主義文學觀,這種文學觀區別於西方,有我們自己的自然體系,它植根於農業文明的一種田園生活方式,人居於自然的小小一角,是自然的一個戰戰兢兢的孩子,完完全全是傳統文化的自然文學觀念。從意義上來看,劉亮程散文是屬於傳統文化最為生動的注釋和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