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月津風華

■許永河

回首滄海又塵飛,由海成陸,月津的地景變化不迭。漫步街區,嘗試把自己看見的世界、讀到的歷史,重新拼湊顯現,來複習一個熟悉的過往。

數百年前的倒風內海,沙汕圈圍成的富饒之域,西拉雅先民、漢移民在此生活、繁衍,沿岸港汊眾多,雲集了郊商載運五穀、糖等貨物,往來府城與原鄉,帶動了月津港街區的繁盛。泥沙浮覆後的內海,空氣裡那鹹腥的氣味已消失,揚帆航向遠方的戎克船僅在夢裡啟碇。繁華沉澱後成了荒蕪,老厝,隱沒在市聲喧嘩中,延續著當年的故事。百年鐵鋪傳出的鏗鏘打鐵聲,見證橋南老街曾有的繁華歲月。

由街頭走到巷尾,歲月跟著步步流動,想像著繁華世道的吉光片羽。盛夏平日的小鎮在打盹,漂流在緩慢的時光裡。安靜的諦聽,除了蟬聲,一片靜悄。閩南式的建築裡摻雜著洋樓,好像古老的傳統在向世界瞻望,帶著開放的勇氣。福州杉、紅磚瓦,屋頂八角分執,細膩入微的雕飾,縱使褪色亦華麗兀立街旁。而那親王御遺跡石碑的背後,乙未抗日的血淚今人是否記牢,抑或淡忘?重生的永成戲院撥放著老電影,坐在檜木長椅上,光影變幻間彷彿見著人聲鼎沸的鹽水港。

失去的、消失的地景,隨著年歲在記憶中也逐漸模糊起來,甚至無從辨識。或許讓老舊離開,即能迎接新生的到來,這個世態就是如此。不過有些亙古不變的傳統,在這個小鎮已傳唱百年。高深孤懸的明月,激情狂亂的人群,關帝爺安坐抖動的神輦,像在驚滔駭浪上的小船。火光四射的蜂炮數百年前懾服了蔓延的瘟疫,而今成了眾人趨之若鶩的元宵盛事。故事,就算歷經了滴水穿透磐石般的時間,依舊代代相傳。

暮色,自肩膀輕輕落下。如眉的新月,勾起歌詠的悠遠心境。我學古人在薄暮裡微吟輕喟、感月吟風,讓時光的步伐停留在曩昔,悠悠緩緩。迆邐亮起的紅燈籠支撐黑穹穹的巷弄,行走吐納間彷彿從內海拂來了一陣風,隨興過路,吹皺了春花,吹落了秋葉。風月無意人有情,即便故事太久遠了,只剩下一些片段的記憶,月津,其實青春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