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球探索 〉美國禁TikTok 美陸競爭大抖動

■周志杰

抖音國際版TikTok，使用量、影響力快速飆升，美國有逾一億七千萬人下載，超過美國人口的半數，世界排名第一。但美國國會最近卻以三百五十二票對六十五票的壓倒性票數通過，要求總部設於北京的字節跳動公司（ByteDance）在六個月內剝離旗下影音短片分享平台TikTok，否則美國將禁用TikTok。

接下來，法案將交由參議院討論並投票。美國總統拜登亦已表明，若法案提交到他的辦公桌上，他會簽署頒布。外界好奇的是，TikTok為何會成為美國政壇的焦點？

　茲事體大 陸企都恐將成目標

其實，美國擬對TikTok開鍘，絕不僅只是對TikTok一家公司而已。若此惡例一開，見微知著，影響層面可能擴及企業競爭、美國大選、美中（中國大陸）博弈、全球陣營化等變化挑戰，可謂茲事體大。

中國大陸阿里巴巴、Tmall、TikTok、拼多多、SHEIN等，這些線上電商、影音串流平台、在線快時尚零售業等，跨出大陸後，都具有打世界盃的實力，當然也嚴重衝擊到Google谷歌、Facebook臉書、Amazon亞馬遜、Youtube等的龐大商業利益。

如果字節跳動公司在這件事上屈服，將構成一個先例，亦即美國可以堂而皇之祭出不公平競爭法案打擊對手，除了讓美商可以喘口氣，更嚴肅的是，其他各別電商、乃至於電動車、無人機等任何蓬勃發展的陸資企業，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被打擊的對象。

美國若繼續強硬以對，接下來還可能有幾個步驟：其一，要求TikTok在美國境內下架軟體；其二，將TikTok放入美國商務部的實體清單中，要求Apple、Google在全球封殺下載TikTok的App；其三，鼓吹歐洲及親美的盟邦跟進TikTok禁令。

最重的殺手鐧，則是將TikTok列為《ＳＤＮ黑名單》，比照高科技芯片管制，舉凡任何在美國登記、有商務往來的企業與個人，都禁止與TikTok有任何接觸，否則將受到制裁。屆時，TikTok可能步上百度後塵，只能在中國大陸境內使用。

　國安疑慮 迄今沒有具體證據

美中戰略博弈，從貿易戰打到科技戰，現在，國安議題無限上綱，陸企連出海都受到嚴重影響。然而，美國直指TikTok蒐集的數據如瀏覽歷史、ＩＰ位址等，可能被中國大陸政府所用的國安疑慮？但事實上，迄今完全沒有具體證據。

TikTok為緩解美方擔憂，已耗資十五億美國進行一項德州計畫（Project Texas），將所有美國用戶數據儲存在軟體巨頭甲骨文（Oracle）擁有的伺服器上。但顯然並沒有得到美國的信任。

美擬對TikTok下禁令，也與美國大選扯在一起。美國前總統川普在任時，曾經下達行政命令要TikTok出售美國業務，但被法院擋下；蒙大拿州也一度宣布禁用TikTok，也被聯邦法院判定違反美國憲法言論自由。

如今，捲土重來再戰大選的川普，這回態度大轉變，表明反對禁止Tiktok，指「沒有TikTok，你會讓Facebook壯大，我認為Facebook是人民的敵人」。Facebook在前次美國大選時，站在反對川普的一邊。

其次，估計美國有七百萬中小企業及個人，經由TikTok做生意，去年就帶來一百四十七億美元收入。美國眾議院表決前，TikTok給超過一點七億的美國用戶彈窗，呼籲並引導他們給國會議員打電話，要求撤銷關停TikTok的議案，但事與願違。

　參院態度謹慎 謀求妥協方案

TikTok案目前只有兩條路，一是出售美國業務，二是全面下架。但此例一開，等於赤裸裸的曝露出美國的不公平競爭；政客以「國安」為名行「反中」之實，既要凝聚選票，也要同步打擊來勢洶洶的陸資企業及其跨境服務。

TikTok若被禁，以後陸資企業出海，勢必要用更隱匿的方式控股，把關鍵技術、經營權分別處理，這必然會增加更多營運成本。對於美國霸權「東西領先就封殺」的不平等對待，TikTok現在只能面對、接受挑戰。

美國政府現在以逸待勞，TikTok如果想硬碰硬，確實可能步上俄羅斯後塵，在美國、甚至親美的西方及國際市場被封鎖。但TikTok必須思考，面向全球，至少在未來的十年內，美國市場仍具代表性且不可或缺。

TikTok的可能因應之道，或可凸顯美國向來標榜自由資本主義市場，禁TikTok明顯是不公平競爭，這對執政的拜登與民主黨確實有傷；二來，藉美國一點七億使用者的「民氣」，在兩黨競爭、官民矛盾與選舉博弈之間，壓迫參議院研擬修正法案，讓各方都有台階可下。

目前，參議院態度顯然謹慎許多，並已安排聽證會要進一步聆聽各方意見，審議時程似乎略有放慢。如果經各方角力，未來或有機會得出一個規避牴觸「言論自由」又兼顧「國安隱患」的妥協修正案。

　反擊美國 輕重拿捏考驗北京

若TikTok禁令在參議院通過，TikTok仍要挺直腰桿打法律戰，爭取自己合法權益外，有關經營權的剝離、線上數百萬商戶移轉等都是龐大的工程，拖延二、三年都有可能，而年底美國大選的變數很大，屆時若是川普當選、另有提案，恐怕又是另一番新局面。

美國對中國大陸的戰略競爭，已從安全、高科技、關稅上的「卡脖子」，正藉由控股權進行實質限制市場准入的「卡市場」之戰。拿TikTok祭旗開了先例，這類量身訂制的禁令，未來還可能擴及其他讓美國感到威脅的任何產品、產業。

對北京而言，美國「圍中」政策最好不要從安全、科技領域蔓延到市場；北京若拿反制裁法律體系對付美國，極可能引發美國盟邦群起效尤，自己反而會陷入鎖國泥沼，箇中輕重拿捏是北京的難題。

當然，從開放市場、公平競爭角度，美國禁TikTok，對自己形象也是一大傷害，且將連動到美國社會，因為忽略龐大網路使用者的利益，將擴大青年族群與建制派、企業界之間的鴻溝。

再從全球競爭的趨勢觀察，美國的固步自封，將讓具有世界觀的企業愈加不敢把美國當重心；同時，會加速中國大陸以金磚十一國、一帶一路為核心，與非民主供應鏈、非傳統西方國家的合作發展、共同茁壯，並為去美元化推波助瀾。國際政經秩序與非實體勞務服務的生態，走向美國加傳統西方國家及非受控國家的陣營化發展。

（成功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周志杰口述，記者趙家麟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