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生活中閱讀〉傳染病與我們同在 《下一場人類大瘟疫》

■蘇惠昭  打開一本關於瘟疫的書,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間點了。我還記得2003年SARS期間那種氣氛,和平醫院封院了,有醫護人員殉職了,但我們在一家餐館送一位朋友赴中國大陸工作,整座城市死了一樣的或灰暗或慘白。口罩之亂有嗎?記憶中好似乎沒有,沒有臉書與網路社群的年代,恐懼是慢慢長出來的,不像此時此刻,一瞬之間透過4G爆開、傳播、蔓延,看不到句點。  而如火如荼中的新冠狀肺炎,或許就是《下一場人類大瘟疫》的「下一場」了,已經到來的「下一場」。  這本書應該列為中學以上必讀。我們身邊到處是傳染病,作者大衛達曼一開頭就說,他花了五年飛到世界各地做田野調查,訪問疫病的倖存者,探訪神秘又高階的生物實驗室,提著一籃子問題追問流行病學者、病毒學家,書成有五百多頁,於是我們跟著他經歷一場人類與瘟疫的歷史,終於有點搞懂細菌與病毒,知道RNA病毒突變率很高,明白人畜共通的疾病並非逆天的異常,而是自然。簡單的講,就是某種病原體一直潛伏在宿主體內,科學家稱之為儲存宿主或天然宿主,當生態被擾亂,出現了跨物種跳躍,疾病就此浮現,而人類最古老的傳染病都是從動物宿主轉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從蝙蝠跨種跳躍傳的。  大衛達曼講的故事實在太長,太多看過就忘或根本念不出來的專有名詞,對我來說,十分虐心的一段來自於立百病毒腦炎。我們每年打流感疫苗,大致都聽過伊波拉、禽流感、愛滋病,但立百病毒?這是什麼東西?大衛達曼說,這隻病毒是幾十年來很戲劇性的RNA病毒之一,病毒的源頭為蝙蝠,跨種跳躍傳給豬群,再經由豬傳給人類,在馬來西亞一個名叫雙溪立百,以作為豬養殖場聞名的村子。  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1998年,疫病爆發後,雙溪立百村有283人受感染,死亡109人,很多人逃走了,留下豬隻在欄舍內挨餓,有些闖出欄舍遊走街頭,然後,全副武裝的軍隊來了,他們的任務是射殺一百一十萬頭豬。  也就是說,為了拯救人類,我們必須進行屠殺,殺掉天文數字的動物,忘了自記也是動物,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當時科學家就預測了,如果有下一場大禍,必將是一種人畜共通的疾病。因為我們,爆炸性成長的人類,滲透侵入廣大森林和其他野生動物生態系,干擾了那些地方的實體結構和生態群落;我們撼動林木,經營龐大的養殖產業,然後我們旅行,坐著飛機飛來飛去,「我們無所不在,提供大量人體,為病原體提供大量的機會來演化出各種類型……」  地球被人類弄壞掉了,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法逃離某種疫病,躲過了這一回,還有下一回。

Read More

<中華副刊>您是我心中的大樹

 ■許佩裕  電視裡傳出熟悉的旋律,夏川里美《淚光閃閃》的歌聲,讓我想起了那位喜歡烏克麗麗的慧敏老師。  那時候,我才剛加入安寧共照團隊,而慧敏老師已經罹患大腸癌兩年了。 ▲平心靜氣,預作死亡紀事?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夏天的蟬總有用不完的體力,肆無忌憚地喧鬧著。  單人房裡,靜靜地躺著一位面容白淨、神情恬淡的婦人,在知曉我是家醫科護理師的身分後,平靜地跟我說:「妳是安寧護理師吧?我已經做好隨時會離開的準備了。」 這是我與慧敏老師第一次會面,當時的我還是菜鳥共照護理師,慧敏老師一句平淡的話,讓我愣在原地,懊惱著自己何時洩漏「安寧護理師」的身分。  然後她開始跟我「報告」,她為死亡所做的安排與準備。  這場會談,更像是慧敏老師的死亡準備簡報:  「我先生很依賴我,要是我離開之後,他該怎麼辦?所以趁著身體還可以的時候,開始教他煮飯,現在他可以幫全家人準備一餐了!」  「女兒的興趣是星座,她希望以後能夠架設一個星座的網站,朝這方面去發展,雖然她爸爸和哥哥都覺得這樣不務正業,但是我鼓勵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兒子是個醫師,工作很忙,取了個日本老婆,生了一個女兒,他對人生很有規畫,我從來都很放心。」  「我沒有什麼好煩惱的了,該交代的、安排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窗外的蟬鳴震天價響,房內慧敏阿姨一口氣向我報告完畢,還來不及思考要如何回應這記高速直球,她沒有介意我的遲鈍,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變得暗沉沉的天空,皺著眉頭喃喃地說:「究竟我還遺漏了什麼?使我還在這裡等待?」 儘管慧敏老師自在談論著計畫已久的「死亡準備」,但床邊陪伴的先生一點都不像準備好了,他靜靜地低著頭,不發一語。  有好幾天的時間,我反覆思索著與慧敏老師的會談畫面,總結出一個感想:似乎慧敏阿姨這一生總是事先做好種種規畫的人,她已列出到達終點的清單,並且一項一項認真地完成它,卻很困惑到底問題卡在哪裡? ▲不尋常的坦然,沒跟上的情緒 牽掛著慧敏老師的這份「等待」,我常常去看她,不同於第一次會面時戰戰兢兢,深怕說錯什麼話。  漸漸地,我發現慧敏老師為人和善、很好相處,她還常教我做人處事的道理,每一次看見我進到病房,都會招呼我坐下來,陪她說說話,一起欣賞窗外那棵長滿黃花的大樹。  慧敏老師跟我介紹:「這是台灣欒樹,它的色彩豐富,隨著四季變化會有不同的風情。」     「我幫妳打了蔬果汁,趁新鮮快喝了吧!」先生滿頭大汗地走進病房,來不及放下東西,急急地從餐袋拿出一個保溫杯向慧敏老師說。  「放著吧!我正跟安寧護理師說話呢!」慧敏老師神情淡淡地跟先生說。  先生關懷備至的模樣,讓我很羨慕,可是看著慧敏老師的眉頭越皺越緊,我連忙打圓場緩和氣氛:「先生真是行動派,很有規矩的把生活安排得很好啊!只是慧敏阿姨也要量力而為,現在感染剛被控制住,鍛鍊體力要慢慢來喔!」  「他們學法律的,就是一板一眼!」慧敏老師向我抱怨著,先生則無奈地看著我。  那天結束訪視,先生送我離開病房,欲言又止的眼神讓我停下步伐:「怎麼了嗎?」 彷彿積壓了許久,先生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對太太的愧疚:「我以前太少關心她了,現在好像做什麼都沒有用……,幫的忙都不是她要的,我太不會替別人著想了!」  我試著同理先生的無力與無助,陪他梳理情緒,鼓勵先生跟慧敏老師聊一聊,我隨著他回到病房。  「我很抱歉,之前都不關心妳,也從來沒有問過妳的心情,每天都只會把不好的情緒倒在妳身上,都是因為我,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先生流著淚,說著自己的歉意。  「好,我原諒你。」慧敏老師回答得很坦然。  我在一旁觀察著慧敏老師與人相處的樣子,看起來很坦然,卻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  曾是輔導老師的她,總是溫暖、和善地照顧身旁的人,一臉溫婉卻彷彿按耐著心過日子。我忽然有種體悟,原來老師的計畫沒有錯誤,只是情感還沒有跟上腳步。 ▲安靜力量,成為彼此的知音 同樣是個蟬鳴喧囂又熱烘烘的午後,我走進病房。  「我已經想好告別式要播的歌了!我已經跟媳婦講好,到時候要播放日文版的《淚光閃閃》跟《What a wonderful world》,這兩首都是我喜歡的歌。」  慧敏老師喜歡跟我談她的後事安排,因為她的家人沒有人想跟她談這個。  談到音樂,慧敏老師特別有精神,她還說:「我很喜歡烏克麗麗的音色,還買了一把放在家裡,可惜只是擺飾,家裡沒有人會彈。啊!真想聽聽烏克麗麗輕鬆且無憂無慮的聲音。」  我猜慧敏老師心中的烏克麗麗充滿魔力,有來自海洋小島的自在、海風吹拂的清涼,或許是她對自由的嚮往吧!她總照顧別人,是不是也很渴望能無拘無束做自己呢?  終於找到可以為老師做的事!  精神抖擻地走回護理站,找到慧敏老師的醫療團隊。  「慧敏阿姨說想要聽烏克麗麗的現場演奏,有誰會啊?」我向大家報告她的願望。  「我會彈吉他,練習一下,應該就可以上手了!」住院醫師聽了之後,立刻自告奮勇提出可以幫忙慧敏老師完成她小小心願。     「我已經練好了,今天下午就要表演了,慧敏阿姨的家人也會來。」沒幾天,我便接到住院醫師傳來的訊息,驚訝之餘,快速地結束手中的工作,趕往這場別具意義的音樂會。  才踏上病房走廊,就聽到《淚光閃閃》的旋律穿過房門,在長廊上飄揚,循著烏克麗麗輕暖的節奏,我的腳步跟著輕快了起來。  病房裡,年輕的住院醫師抱著慧敏老師珍藏的烏克麗麗正在自彈自唱,現場的氣氛和樂融融,先生、女兒與百忙之中抽空參加的醫師兒子,圍著慧敏老師坐著。  最重要的家人們都來了,慧敏老師坐在病床上,兩手一邊打著拍子,眼神十分專注看著住院醫師。她臉上的笑容是這幾個月當中,最開懷的一次。我發覺那是第一次真正看見老師發自內心的笑容,先生也一掃原本拘謹嚴肅的形象,與大家融成一片。  我恍然理解,這個活動的深層意義,是讓慧敏老師用一條情感的線牽引著先生不再停滯不前,使老師冷冰冰的死亡準備企劃案,轉變為具有溫度、色彩的溫馨互動。  「我以後也要走家醫科!」那天住院醫師靦腆地告訴我,決定了以後的志向。  幾天之後,我再去探望慧敏老師時,她熱情地拉著我的手:「我覺得妳們安寧照顧實在太好了,其他的病人也應該有這樣的照顧才對。」從慧敏老師跟先生的臉上,看到不同以往的笑容,對比之下,才知道他們之前的笑容是多麼苦澀。  「慧敏老師,妳可以幫我寫一封感謝函嗎?讓醫院知道你們感受到的安寧照顧,是很實際且有幫助的!」我鼓起勇氣,邀請慧敏老師加入推廣安寧照顧的行列。  「當然可以啊!」慧敏老師跟她的先生欣然接受。  這封感謝函讓長官們看見安寧照護的美好,意外的是,讓我與原來的照護團隊的合作更順暢,這大大鼓勵了當時還很菜又充滿挫折的我。這封感謝函一直深藏在我的抽屜裡,成為很重要的力量。 ▲起立,敬禮,謝謝老師! 總是會有道別的時候。  我在房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鼓足勇氣打開房門,先生坐在病床旁邊,看見我也只是點點頭,我們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了。  「慧敏老師,謝謝這段時間讓我照顧您,我從您的身上學習到很多。」當時慧敏老師已經呈現昏迷的狀態了,眼睛是闔上的,卻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我與先生對望一眼,她知道!我相信慧敏老師有聽到我說的話,儘管她意識已經不清了,但還是很努力地想要回應我。  「佩裕啊,謝謝妳們!我們後來聊了很多,從我跟她認識、結婚、生下孩子……,那一些很平凡的事,我很感謝這一生有她相伴,也很謝謝能遇見你們。」  窗外的欒樹乘著蕭瑟的秋風,灑下一地枯黃,秋天的蟬聲逐漸被落葉掩埋,慧敏老師平靜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哩錄 。 幾年後,我在安寧病房遇見了當年演奏烏克麗麗的這位年輕住院醫師,他真的進入安寧照護的領域。  慧敏老師,您知道嗎?因為您,我們走得很有力量。現在的我已不是當年手足無措的菜鳥共照護理師,我總愛駐足在那棵台灣欒樹前,看它在春天穿起一身翠綠,在夏天染上一片耀眼的金黃,等到秋天會換上沉穩的粉橘色,在灰沉沉的冬天裡,即使沒有華麗的衣裳,它仍用姿態襯出一身堅強。  看著它隨著四季更迭,變換不同的風采,似乎是老師的笑容,讚許地回應我內心的領悟。  (本文係博思智庫即將出版之《伴,安寧緩和護理札記》精采摘文)

Read More

<中華副刊>推動輪椅輪子的手

 ■琉璃  坐輪椅的一個少年,穿短袖  黑T恤,露出乾癟的手臂  好細,皮包骨;  他的輪椅的輪子,好大  路,好陡好長  他要怎麼把自己推上路頂? 我默默數著  半圈、半圈,再半圈  他每推動半圈  就停下來,喘息擦汗…… 我在咖啡廳裡,透過一片窗,  默默幫窗外的他,數著;  半圈、半圈,又半圈  他停下來,喘息擦汗  路頂還有一大段上坡的路,  這半圈,又半圈  要推到何時啊…… 我默默看著他漲紅的臉,看著看著  他細細的手,在大大輪子上  緊緊抓著;  半圈、半圈,又半圈,再半圈  使勁的推 午後小葉欖仁伸長了手,  曬暖暖的冬陽  他,薄薄一件短袖T恤  在半圈,又半圈推動中溼透了 微冷的風,  吹著樹梢,輕輕晃著  他仍半圈、半圈地自己使勁的推著 風捲起小葉,在路頂落地  他半圈,半圈地  把自己推上到路頂 我正心底暗暗為他喝采  他卻悄悄扭轉輪椅的輪子,迴轉  又迎風  滑下路底…… 金色陽光落在他,  削薄了的肩甲  他又緩緩轉身,  手緊緊握著輪框,  仰頭遙望路頂--  再度開始半圈、半圈,又半圈  向前向上推動…… 附註:這位坐輪椅的少年,最終反覆來回了10趟!

Read More

<中華副刊>等

 ■白家華  途經一家賣場的快剪式理髮店旁,側眼望見幾位國中生模樣的男孩坐在店內一張板凳上,正等著理髮,神情是那樣靜定,有如塑像一座又一座!令人羨慕的青春的臉、年輕健康的身形……這些條件使得他們「等」的動作散發著一種力與美。  當我像他們那樣年輕時,「等」的行為也曾經耗掉我若干時間吧?彼時的我曾經在放學後為了帶回來阿姨要送給我母親的一盒蛋糕,而在路邊心無旁騖地等著,只惦記著被囑咐的那一句話,把它的意旨當作必達的使命!歷經一個小時以上的等候,終於順利接到手也帶回到家,得到了母親的稱讚,我始知自己在「等」的方面頗具耐心,也為自己並未半途而廢而感到幾分驕傲!  大學畢業考上「預備軍官」服義務役時,保家衛國的任務責無旁貸,嚴格的操練養成了更多的冷靜與耐性,有些時候隨著隊伍在無聲無息的行進間依照長官指示停下了步伐,或蹲或臥,埋臉於一尺深的黃土灰裡,或在一顆禿石後方,一停就是一兩個小時之久,那對於「等」的耐心同樣有所磨練。  人世間不是所有事物的到來都能夠盡如自己所冀望的時程,包括由每一日的工作成果累積到看得見成就,「盡人事」之後就是「聽天命」了,這期間或長或短,而往往也是處於「等」的狀態裡。  2019年10月,向來好手好腳的我,因一場被追撞的車禍而右手腕嚴重骨折,彼時的節氣日漸進入了隆冬,我覺得自己生命也正要經歷一季酷寒;在連波的冷天氣中,經過耐心的求醫、細心的呵護包括依照醫師囑咐自行換藥、依約門診與住院接受開刀治療並進行復健,整個療程都必須獨自面對,毫無豁免之可能,病情終於逐漸好轉與穩定;那四個月的遭遇算是走過一條漫長的路,直到隔今2月到來,春陽重新現暖,我自己恰巧也已經渡過了生命中雪上加霜慘澹的那一季,才在「非等而等」的更高心境裡,感覺到終能迎向睽違已久的暖春和溫夏了!

Read More

<社論>任命洪慈庸,民進黨又再赤裸裸人事酬庸

前立委洪慈庸(左2)將出任立法院長機要顧問,遭指為酬庸。(中央社,資料照片) 競選連任失利的前立委洪慈庸日前回鍋立法院,將擔任院長游錫堃的有給職機要顧問。消息傳出,立即引起外界譏評,「敗選聯盟」固然增加「新血」,民進黨的人事酬庸又再度呈現。  按照游錫堃的說法,為了加強與朝野立委及基層民眾溝通,他選擇年輕、女性、優秀、當過立委、具基層服務經驗的洪慈庸擔任院長辦公室機要顧問,相信能與自己專長互補,讓「新手院長」更加順利。  表面看來,立委卸任按慣例都會擔任顧問,何況立法院長可以任用三個機要;因此任用洪慈庸似乎無可厚非。問題是,一般卸任立委擔任的顧問是無給職,而洪慈庸則為月薪十二萬、職位列第十三至第十四職等、掌理議事、法規之諮詢撰擬及審核事項的有給職顧問。  眾所皆知,洪慈庸拜洪仲丘案之賜,意外當上立委。此前既無從政經驗,也沒有太多工作經歷;上任後,她雖頻頻更換委員會,也曾就若干議題提出質詢,但問政表現和選區服務一直都普普通通,十分平庸。尤其是去年底,因為選情告急,要求自強號停靠自己選區的潭子車站,更被外界罵翻。在綠營大環境有利的情況下竟然落選,適足證明她的失敗。換言之,這樣一個專業、歷練、經驗都乏善可陳的人,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出任相當於中央部會常務次長,至少是局長的高官,這不是酬庸,什麼才是酬庸?  事實上,民進黨的酬庸早就不是新聞。從二O一六年蔡英文總統上任後,就爭議不斷。像是吳音寧,只因為父親是民進黨執政下的總統府資政吳晟,就從對農產運銷毫無經驗的人,突然變成台北農產運銷公司總經理,任內風波不斷,狀況百出;又例如,民進黨大老吳乃仁的女兒吳怡青、兒子吳怡翰,學經歷都完全跟化工無關,卻分別擔任台苯董事長與董事,兩年下來就領了三千五百萬元;吳乃仁的妻子詹彩虹也擔任顧問一職,儼然將台苯變成吳家的家族企業。  去年八月,國民黨立院黨團清查民進黨政府在經濟部、交通部、財政部、農委會等相關部會所屬事業機構董事長及總經理派任情形,剔除具有專業、合適的名單後,發現民進黨政府「酬庸大爆炸」,用人只看顏色不看專業,毫無忌憚也不在乎外界觀感。當時的國民黨團總召曾銘宗指出,泛公股董事長、總經理平均薪水在十五萬元至二十五萬元之間,民進黨利用公權力把泛公股董總肥缺大肆酬庸自己人,不但違反公司治理,也有損經營效率提升。  去年總統大選時,韓國瑜競選辦公室又盤點了「十大肥貓」,這些人有的是以往公職期間紕漏百出、有的是犯下大錯去職;有的是曾遭判刑,又缺乏經營能力,導致公司嚴重損失,卻身兼四職;有的是大學肄業工人出身,卻驟然升到總經理;有的是毫無金融相關經驗,又超過六十五歲;其他的也多半缺乏專業背景或學經歷不足,只因為是民進黨權貴的親戚或親信,就能躍居高位,坐領高薪。  諷刺的是,民進黨過去一直主張國營事業和財團法人人事派任,必須要年輕化,絕對不能淪為酬庸;立法院還做出了相關的決議,對人事派任年齡嚴加限制。但民進黨執政後,不但修改法令排除年齡限制,更大開方便之門,讓董事長、總經理及董監事可以不需專業、不問年齡,由機關首長派任。據立委調查,年齡達六十二歲的高達二百一十二人,六十五歲一百三十九人,六十八歲六十一人,七十歲更高達四十人。試問,這不是酬庸,什麼才是酬庸?

Read More

蔡明亮柏林影展二度獲獎 鄭麗君:台灣電影能量豐沛

 中央社/台北1日電  台灣電影相隔15年再度闖進柏林影展,導演蔡明亮電影「日子」獲柏林影展泰迪熊評審團獎。  蔡明亮新作「日子」獲得第70屆柏林影展泰迪熊評審團獎,駐德代表謝志偉第一時間親致文化部長鄭麗君賀電予蔡明亮,表示國人對此佳音同感欣喜、驕傲。  鄭麗君表示,蔡明亮此次憑藉「日子」受到柏林影展肯定,是繼2005年「天邊一朵雲」獲柏林影展「最佳藝術貢獻銀熊獎」殊榮後,睽違15年台灣電影再度闖進柏林影展主競賽單元,代表台灣電影創作能量源源不絕,期待未來台灣電影質與量都能夠持續向上成長,豐富台灣的電影文化。  「日子」敘述演員李康生身體承受病痛與治療之苦,漂泊異地遇見亞儂.弘尚希,從中得到慰藉,卻又各自分開生活的故事,是一部關於痛苦與安慰的電影。  依據「電影事業及電影從業人參加國際影展獎勵輔導執行要點」,柏林影展屬於4大國際影展之一,「日子」獲得該影展「泰迪熊評審團獎」將獲頒獎金新台幣50萬元,藉以鼓勵台灣電影製作業在國際影壇的優異表現。

Read More

<中華副刊>起 舞 翩 翩

 ■林佳樺 父親年近半百時迷上國標舞,指節、足尖、腰臀,常輕點、滑著每小節三拍的華爾滋,或每小節四拍的恰恰、倫巴、狐步等韻律節奏。父親說,舞林高手最忌諱身體有明顯的踏足、點頭,他自創深藏不露的眨眼數拍法。  每逢學舞那天,父親一下班便仔細熨燙襯衫西褲,他拿著熨斗,輕柔來回地將衣褲燙平,那麼專注認真,彷彿想同時燙平生活壓力造成的皺摺。他將頭髮梳理妥貼,在鏡前試衣,抿嘴、不露齒地笑,我能感受到他故作平靜下的雀躍,如同靜置的汽水瓶,蓋子打開,「嘶──」地一聲,氣體就會向外竄。  找尋適合自己的舞伴是不容易的,身高、律動、音感、默契都會影響舞姿。父親因長期學舞,有固定的舞伴;母親不愛父親跳舞,她認為國標舞舞伴之間的肢體接觸太過親密。   「只是朋友,媽,爸爸難得有自己的興趣。」  「妳還小,有天妳會明白我的心情。」母親在樓梯轉角,幽幽地望向在一樓客廳練舞的父親。 吃完飯,父親常用唱盤放著倫巴或探戈舞曲,客廳是他的舞池。他右肘彎曲,左臂伸直,左掌柔柔鬆開,彷彿胸前有位舞者共舞;右腳滑出,左踝一勾,好像舞者的重心轉移到胸膛,父親眨眼數拍,舞步或急或輕,眼神、呼吸都有節奏,那時我剛升上國一,不覺得男女身體貼近有何不妥,只覺得父親跳舞真好看,眉眼和平時吃飯、講話時的肅穆判若兩人。他在舞夢,舞著自由。  我的雙眼,見證父親由手腳僵硬的初級班,進階到中級水平。父親跳舞前,會先練習拉筋、點踏等基本功,左腳站穩,右腳往前後、左右處伸直,腳尖踮地,雙手上舉,腰挺胸正,雙目平視前方,等四肢筋骨鬆開後,「一、二,恰恰恰;三、四,恰恰恰……」嘴裡數著拍子,兩腳交替踏點移步。  父親舞得高興時,會伸出手,招呼我一起跳,我常害羞地躲開,在沙發背後指著華爾茲舞步有點老派,父親說,這叫優雅。他扭腰擺臀舞著恰恰,眉眼髮梢是飛翔的,翹起的臀、輕點的腳尖,好像體內住著年輕的靈魂,跳著活潑的年少歲月。  我喜歡看他跳倫巴時的律動感,雙眼充滿慵懶又熱情的微醺,他謙稱自己倫巴的火侯還不夠,但我看著他腰臀的扭動,腳尖和地板間半拍半拍的觸點踏移,眼前的父親是性感又帥氣的紳士。  父親覺得最困難的舞步是探戈,他說此舞步的細膩與微妙最難拿捏,因為跳探戈時,眼和心要放軟,放入糾結、纏繞、迂迴的情愫,我聽的似懂非懂。  探戈不容易學,父親得常播放探戈的教學影片。我們重覆聆聽〈危險女人香〉探戈名曲,影片中男女舞者肩胸親暱靠近、雙腿挑逗交纏,彷彿汲取彼此情感的濃度與依戀;一推一拒的轉開與勾回,好似舞者間有某種牽扯糾結。父親一邊看影片,一邊用手臂一次次地練習帶出、勾回的動作,兩腿重心交錯換移。跳探戈時,母親常不在家,父親跳得隨興又野性。  父親常在舞曲未放完時,側頭思索,他輕輕地將手靠在前方,弓著大腿彷彿要帶領空想的舞伴起舞。爸爸有時跳舞不放音樂,我在他的舞步中,卻可以聽到音樂的長短節拍及有力道的附點節奏。  父親舞動自己的夢想時,若母親在家,家裡的氣氛常是凌亂糟糕。母親的情緒會被父親的舞步及音樂撩撥而失控,她常因幻想男女舞者肢體親密觸碰而緊張不安,這樣的焦慮,終於點燃戰火。母親曾到父親跳舞的地方,看到舞池裡的女舞者,個個打扮火辣,有些上半身舞衣是黑紗鑲鑽半透明,有些是裙襬高開叉裸露性感長腿,有些舞者背部半裸,著細肩帶低胸緊身洋裝者比比皆是。回家後,母親反對父親繼續跳舞,父親訕訕地脫下燙得平整的白襯衫,皺著眉頭安撫母親。我問母親,結婚多年,信不過父親嗎?「我是信不過他的舞伴。」母親這麼回我。她以防備眼神瞧著國標舞搭檔之間的親密接觸、互動,認為人與人之間長期相處都會日久生情,更何況是長期的肢體接觸。央不過母親的爭吵,他們兩人一起上了國標舞課。  國標舞,是雙人合作的舞蹈,考驗舞者間的默契,舞伴彼此既要競爭又要和諧,相當講求默契。母親是初學者,父親講話又直,兩人在搭擋的過程中,父親常皺眉指責母親的節奏、姿勢不對,身形線條不美。父親以高標準在審視舞姿,母親卻誤以為是在挑剔自已。  母親常跟不上父親的腳步。學習一陣子,父親教導母親初階探戈,我感受不到兩人之間魅惑撩人、欲迎還拒的舞步,唱盤探戈的音樂一直停留在第一小節,〈危險女人香〉的小提琴弦聲,此刻聽起來多了幾分緊繃刺耳,父親的舞步摻雜了急促的壓迫感,原本魅惑激情的節拍,在我眼中,變得如行軍式的嚴謹。  為了當好父親的舞伴,母親下班忙完家務後,戒掉了原本愜意放鬆觀看八點檔的習慣。她會放首曲子,扭著不熟悉的舞步,她開始在意身形線條,還請人訂做黑色紡紗、繡滾著金絲邊的緊身舞衣,及高腰如佛朗明歌舞者長形深紫的波浪裙襬;她忍著不適,足蹬三寸尖頭亮銀高跟涼鞋,一切只為跟得上父親純熟的舞技。  然而融合挑逗、性感、慾望的探戈,在他倆的合作下,常變質為挑釁與裂痕。  母親厭倦了每週在舞池裡被父親當眾糾正指責,某天晚上學完舞,爭吵、哭泣、嗚咽、摔門聲,一連串地爆發了,他們以為隔著臥室的一堵門牆,隔天再掛上平靜的臉,就能在我面前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此後,父親停了跳舞課,唱盤也很少再播放舞曲。我認為母親小題大做了,伴侶不能相互限制,母親只重述「長大後,妳就會明白。」 大學在外地唸書,每個月回老家,偶爾在二樓階梯平台,看到父親趁母親不在時陶醉地起舞,母親進門前,父親又趕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心中心疼父親的讓步。大四體育課,我和學長男友同修現代律動,有些舞姿需順撫異性舞伴的腰臀大腿,我僵直的身體透露的語言是抗拒。學長和某位異性舞伴互動極好,我私下吐露內心的酸氣,學長笑笑說,跳舞時要開心,不要有雜念,人會不安是源自於對自己沒自信。我好似明白了母親那句「有天你會明白」的「預言」。  之後,因學長與舞伴的互動親暱,我們屢起爭執,學長說,我限制了他自由的步伐與靈魂。我難過地回老家散心。有天,父親無聊轉著電視,螢幕上一男一女正步上舞台。男人穿著黑絲絨開襟、繡有亮面的泡泡袖襯衫,高腰墨黑絲質西裝褲,尖頭亮皮黑靴正緩步地滑著節奏。女舞者身穿的舞衣是豔紅低胸細肩帶,下尾裙擺開著一朵朵波浪,右手豔紅絲絨手套輕靠在高開叉露出的白皙右腿上,左蹬三寸鮮紅高跟涼鞋,搖搖欲墜地勾住男舞者腳踝,男方右掌則輕攏對方的纖腰。  父親盯著挑逗躁動、強烈節拍的畫面,坐著的雙腳輕輕晃著,鏡片後的眼睛微微地眨著節拍。電視中,小提琴的動人弦樂,是激情、誘惑、華麗的探戈名曲〈危險女人香〉,我仍記得電影中,那細膩悠揚澎湃的舞曲,舞池裡男女主角一退一進的節奏。  那晚,我和父親重看艾爾帕奇諾主演的《女人香》。當主角嗅聞女人香味、優雅地跳著探戈時,我瞥見父親食指輕打節拍,我彷彿看到父親的身影舞動手臂,雙腿朝舞者跨了過去,在浪漫探戈舞步中,一跨一勾加深舞者彼此的張力;父親微微地眨眼,他在數拍,掀動的睫毛像是想飛的羽翼。我想到父親用讓步安撫母親的不安,但我讀出父親從此只能用眨眼輕數舞步節奏的無奈。母親的舞步是跟不上父親的,最後,只好用自己的節拍,舞著自己的律動。  我好像活成了母親的翻版,失去了自己的節奏,只想跟上學長、或在意他人的動作。現代律動老師第一堂課曾說,跳舞就是與自己身體的對話。我好久沒有看著自己,與身心好好的對話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星雲大師法語〉心的牢獄

 ■星雲 有的人犯法坐牢,被鐵窗關閉,行動不能自由;有的人雖然自由地在社會各個階層活動,但是內心充滿煩惱、束縛、痛苦,也猶如住在無形的牢獄裡。其實,住在心的牢獄裡,比住在鐵窗裡更加難受。  有一位姓張的先生,十幾歲的時候偷了人家兩百元,時光匆匆,一晃眼就過了三十年,他已經是個四、五十歲的壯年人了。但是他對於年少時所犯下的錯誤,卻一直耿耿於懷。  有一天,他帶著兩百萬元親自上門,想還給當年被偷竊的那戶人家。可是很遺憾的,當他來到這戶人家的時候,卻聽說主人早就已經去世了。不得已,他轉而就說:「那麼就讓你們做兒女的來接受我的還債吧!」兒女回答:「你沒有欠我們錢,我們怎麼可以接受呢?」張先生只好說出當年的往事:「三十年前,我偷了你們家二百元,三十年來物價波動,現在這二百元應該也值兩百萬元了,我要把這些錢還給你們啊!」  兒女聽後又說:「我們記不得有這回事情,不能隨便收你的錢。」張先生心急了,說道:「你不能不收我的錢啊!你要知道,我是很痛苦的,為了這二百元,我住在心的牢獄裡已經三十年,你們到今天都還不肯釋放我,讓我重獲自由嗎?」  就這樣,一個堅持要給,一個卻不肯接受,最後雙方說好:把這兩百萬元拿去捐給弱勢團體,做個好事吧!  由此可見,人真是一點差錯都不能犯,一點過失都不能有。你犯了差錯、有了過失,就算法律一時沒有找到你,難道你的心裡就不明白嗎?因果就不知道嗎?  因此,我們平常要檢點自己的言行,不要讓自己住在心的牢獄裡,幾年下來,也等同於有期徒刑甚至無期徒刑,實在是划不來呀!  人生「平常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我們無論做什麼事情,不但要為他人設想,也要為自己著想,凡是傷害別人的事都不能做,傷害自己的事也不能做,免得於人於己都不利。  一個念頭,可以改變未來的命運,唯有跳出心裡的牢獄,做個自由人才是最重要。

Read More

<中華副刊>蝴蝶與杜鵑

 ■呂大明 法國詩人拉馬丁(Alphonse de La Martine)筆下那隻蝴蝶與春天玫瑰共命運,生命延長了一春,然後與玫瑰共死。  蝴蝶穿梭花間,陶醉於光與穹蒼的美,疾風般的生命,剎那穿過生的拱門進入化蝶的玄機。  蜀國的望帝卻把死後的靈魂託寄杜鵑,杜鵑春鳴,望帝的靈魂也跟著復活。  不論化蝶或將靈魂託寄杜鵑都相當浪漫,人生短促,百歲也不過是一場夢。  人珍惜今生,又浪漫想到來生,將不完美以浪漫的思維加以美化。  人生美如化蝶,美如春鵑。

Read More

<中華副刊>八通關古道巡禮

 ■王強  清晨時分,我走在東埔村落的街道上,在自己的鞋踏聲中聽到溫熱穿透肺腔空廓的心跳聲,狹窄斜坡的盡頭是街道,這裡的建築侷促卻巧妙的把自然與人文景觀框在一個舒貼的視覺氛圍裡。  村落民風柔婉,鬧不出什麼大事,就算有一下子就被處裡得煙消雲散,這裡歲歲年年有的是平靜的生活常態,所有的壯志與銳氣都在小橋流水,淺渚波光雲影,群山環繞的小村落裡,輕輕的消磨得意態安詳,擦肩而過的居民盡有一種藏愚守拙,斂縮儉樸的神態。  產業道路盡頭,愛玉小站座落在半山腰上,鳥瞰陳有蘭溪與部落的裊裊炊煙,這裡平日很少閒雜人等,登山客離去後整座山陷入闃寂無聲,山嵐輕輕拍打,它靜靜睡臥,擁抱繁複多采的山林故事,它給長途跋涉的山行者帶來慰藉,入口滿腔甜津津,讓人通體潤爽的野生愛玉,若不暢快吃上一碗,彷彿旅程尚未結束,彷彿回憶就缺了一角。  這裡像是一個收羅備至的博覽會,登山隊伍會在小店橫木上綁上印有隊名的導引路條,每一個路條代表一個登山隊伍,一次與森林溪谷、日月星辰的纏綿,一次風風雨雨的旅程,一次浪跡四野的韻味,一次相濡與沫的扶持,一次體力與意志的錘鍊,一次精神與性靈的蕩滌,一次的歡送與告別,看到似曾相識的路條,像久別重逢的故人突然出現眼前,不禁使人興奮莫名,我沒有自己的路條,我在這裡繫上長長的懸念。  登山者的山水情懷,騷人墨客的文采斐然,所有佇足者的眼神流盼與聲聲慨嘆,層層疊疊鋪展出山巒的層次,我在漫漫長路上以極度的疲憊,極度的虔誠,把身軀把性靈與山水熔鑄在一起,山巒一層一層往無窮無盡的方向排列,即刻感到心中湧現如潮汐如生命脈流的搏動,無須窮幽極微,只要把所有的一切,單單純純交給這一片美好的山林任憑它來處置。  一路緩緩攀升到觀高工作站,越過八通關西峰山腳到八通關草原,再行踏六公里松針鋪展的林蔭小徑到中央金礦山屋,全程二十四公里的旅程最不短缺的就是山泉了,沿途的滿山蒼翠,間隔不遠出現的清瀑飛濺,嘩啦啦的雲龍、乙女瀑布,不知名的清泉從岩層林間流瀉,山石濕漉漉地佈滿青苔,陳有蘭溪、荖濃溪,清楚暢快地在深谷奔流,隱約的水聲在前方恭迎,剛剛離開沒多久又竄出一個,不細數彷彿永遠數不清,揮汗不迭的時候,只要彎下身來,或跨出山徑走下溪溝,便能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了。  汨汨而出的水流拍擊地面,古道揚起空廓而響亮的聲音,年長日久竟也把堅硬的岩壁鑿出長長的細溝來;陽光照耀,錯綜的樹根,龐然的山體,涵養滲出的水滴匯集成涓涓細流,平靜飄逸地劃出一條波動的曲線,緊緊抓住岩壁,日日夜夜流瀉分割,時間是最好的推手,細水長流造就了水能穿石的力度,只要古道常存,誰知道道億萬斯年後,水的工匠之手會在承載它的岩壁上鑿出什麼模樣?  日治時期為了理蕃於大正13年(1924年)興建完成的八通關古道上,沿線設立監視山情的駐在所共有54個,俱位於雲霧繚繞,森林蒼茂的中海拔山區,舉目所望,拔天倚地的參天大樹映入眼簾,檜木成林,茁然千歲,見證了日月運行、氣候變遷與天災的仍頻,屹立不搖於天地之間與伴生的闊葉樹,組成了豐富的森林生態,共同撐起頭頂上蒼翠綠蔭的一片天。  遺址四周處處可見瓶身斑駁,瓶底烙印著「臺灣專賣局」的酒瓶,概算它已有近百年的歷史了,關山迢遠,崇山阻隔,一瓶又一瓶的酒能撫慰千里鄉愁?當年以同樣姿勢舉起酒瓶的駐守日警喝酒時是否想起故鄉的山,祖先的山?是否以相同的醉意,酣暢描述故鄉愛人淺淺的梨窩笑意?觸動離愁,涕泗縱橫時描繪出什麼樣的內心世界?亦或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遙望山高水遠,願君冷暖自知啊?  抵達中央金礦山屋,抖落一身的僕僕風塵,面向荖濃溪源頭褪去衣褲,赤裸裸感受清冷的空氣,輕輕舔舐我微汗的身軀,陽光爬過秀姑巒山逐漸露出疲態,樹影下的飛瀑隨著光影變幻濃淡與明暗的襯景,倒映出如深水浩翰的海藍,我的呼吸在潔淨的空氣裡迂迴,在拔起的山脈間擾動,在穿過樹杪的璘光裡流淌,我走下溪床在冷冽的淺水中緩行,滑過平坦潔白的石垤,踩下忽分忽合的印痕,殘餘的陽光照耀,閃爍如開花的白芒,我走入溪床的更深處,坐在零亂堆砌的卵石上,感覺針刺般的激動裡泛著無比的陰寒。  午後的風飄過蒼翠的針葉林,灑下無數金花的斑點,全盤落在我赤裸的身體上,仰望高處歷歷可數的芊莽,彷彿聞到一縷淡淡的從源頭漂來如野薑花的香氣,青山率性的凝結成靜靜的稜脈由北向南綿亙而行,當山嵐隱忽不明呈現出曠遠迷茫的模樣,當山林正將陷入夜色帷幕裡的時候,我起身離開溪床,走向空無一人的中央金礦山屋,溫一壺熱酒,臉上帶著單純、直樸、縱情的狂笑。  一個人的中央金礦山屋,沒有駢肩雜遝,沒有體臭、汗臭、狐臭、腳臭、口臭混雜的八方異處與五味雜陳,山風輕拂二葉松的樹杪,擾起了松濤習習,荖濃溪的源頭在屋前韻律有致流著,我端坐屋內,傾聽溪水拍岸,等待暗夜的降臨,這樣的飲酒情致,該是多麼的空靈,中國的讀書人欣賞雨中杏花的時候,這份詩意與酒情就會油然而生,月色如銀,清夜無塵,想像詩酒風流,醉態可掬,同樣可以與千年前的詩人共同舉起酒杯同銷萬古愁。  八通關古道之旅最後一天,天光未啟的微晨,我沿著石階緩緩往觀高坪而行;觀高工作站背山而築,前方是蒼翠碧綠的開闊地,遙遠而縹緲,後方是隱藏在枝椏、枯葉、松針之中縈繞而上的小徑,靜謐而蕭瑟,樹影很濃,密林帶著原始的青灰色調,空氣中瀰漫著亙古怡人的草木馨香。  夜徐徐褪色,晨光微笑掀起,一隻尾羽有零星白色橫帶紋的帝雉在林間低頭啄食,牠偶爾穿過清晨的輕霧和我光圈全開的瞳孔凝然對望,翩翩然步履輕盈,以最簡單的姿態展現雍容華貴的風雅;轉過觀高坪,離開海拔2,540公尺的雲霧帶,14.8公里1,100公尺的緩降是當年闢建這條理蕃道路時審慎盤算的,無須折騰你的雙膝,即使帶著淡淡憂愁的告別,也可像帝雉一般優雅。  陽光遍灑山坳,天空飄著淡淡的舒雲,溪水在谷底深處輕快的流著,寒氣逐漸消逝,發亮的針葉上吹過淡淡的涼風,回首去時路,心神依如來時處於激奮的狀態,彷彿發現了一塊豐美茂盛的新世界,可以馳騁放縱我的想像,追逐山下逐漸消磨殆盡的幻想力,如今我即將告別虛幻走回現實,心裡竟然有一種鄉愁式的情緒;此刻,陽光想必灑滿了帝雉美麗的羽毛吧,有朝一日,我將重返八通關重溫那次稍縱即逝的邂逅。  我恭順地感受山林賜給的無窮恩典,讓我得以在疲憊不堪的時候竦身而起,去觀察,去感受,去縷述;不久的將來,我或不能再負重登高,仍能隨著曾經虔誠寫下的山林隨筆悠遊其間,彷彿聞到密林裡四處飄浮的馨香,連亙迤邐的山巒溫柔的提醒我去辨認,抬頭遠眺綿延起伏的巍峨巋然,看瀑泉飛濺在突兀的巉岩上,看飛鳥從山的那頭鼓翼朝山嵐的深處翩然而去,看金光燦爛一層層灑滿崢嶸險峻的危壘崩壁。  認山頭易,爬山頭難;爬山頭易,辨心頭難,不管是有形的山頭,無形的心頭,都得虔心盤桓逗留,才能爬上讓人澄思寂濾的高度;然後,我執著登山杖佇立,面向群山迤邐,磅礡蒼茫的深處,遙想來時路,緩緩攀上心頭的三角點。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