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頤
這個多病之夏,我跑了兩趟中南部。其中一次是評審嘉義地檢署所主辦的首屆監獄更生文學獎。絕大多數參賽者為受刑人,而作品竟然是手稿,大部分字體工整俊秀,令人驚嘆,還有幾篇很美的小篆手稿。如此用心,已不止力透紙背,令人非常感動。
主要召集者王瓊玲教授,無償赴監獄演講多次,對受刑人談生命的尊嚴光輝,常使聽者淚流滿襟。總覺得,能認識她的人都很幸福,因這是一位真正活出大愛的奇女子,無論走到哪裡,都散播光輝。我何其有幸,和一二死黨,與她二十年形同親人。所謂形同親人,當然會耍點賴,這次評審會議前,我因要當天來回北嘉而緊張,提前調整作息,一邊對她喋喋咕噥,要她改變行程跟我一起搭車或前一晚一起住宿等等(我是出名的毛病多,但當天一定不會失誤)……
她拿我無奈,但約莫也覺得,機會教育時候到了。那陣子,重新盯我飲食運動、過健康生活,包括「優格經」——自製優格早餐。美味健康優格的製作方式,她可能已對我重述過十次有餘,但我自第一二次做失敗,懸宕至今。
瓊玲老師,我們曾有很長時間愛叫她「瓊玲佳人」,因她曾有名言:「不可以叫我美女,要叫我佳人。『美女』止於表象,『佳人』則才貌俱全。」眉睫晶瑩,神清骨秀,口氣難掩欣欣然得意,可愛極了。原本是我們崇拜追隨她,但並肩走了這麼長的路以來,都是她摯情照顧著我們。任何時候,只要走累,總能在她無私的光熱擁抱下盡情流淚,託付衷腸,再古靈精怪的異想、再天外飛來一筆的狀況,甚至壞念頭,她都能理解我們的初衷、軟弱而疼惜。
同學急病住院,她是第一個趕到病床前哭泣的親人。我前幾年憂鬱厭食期,是她緊密伴我走過,把我從死裡救出。真的有人,可以為生病的學生做到這種程度:每天數次不厭其煩,細叮囑我要吃多少分量的魚肉飯菜。許多次在電話那頭,堅持要我去吃完一碗飯或一杯牛奶,再回電秉告,「我就在這裡等。妳一定要真的吃完,才可以回電——不可以騙我。因為我是妳的老師,如果發現是欺騙,我會很傷心。」
聽到這種話,真令人天人交戰了,而掙扎多久,她甘願耗多久。還有,好幾次,她在電話那頭,要我立刻跟著她做拍掌100下,其他小運動100下,如此輾轉,一階程一階程電話回報;一個動作加一個動作,她就這樣一通通電話等我,並說她也陪我同時做。有次我拍掌完100下回電,她說我騙她,「我也跟著在做,做完沒有這麼快!」如此耗神的拉鋸戰,總搞得二人都筋疲力盡。
當我告訴她,停止兩年的經血終於來了,她感動淚下。
雖未如她所願,我至今多病。今天,力氣復甦一半,要撰文,就想到老師。待傍晚,我要散步去買鮮奶和原味優格,做她教的「瓊玲優格」:三比一調合,用電鍋保溫一夜。明早,回報她,讓她驚喜,我也再體驗一次幸福,更接近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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