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 你說，你快樂的時候 像流水一樣 決定向前不想靠岸 那麼必能化作一片海洋 把天空倒進海裡 不會驚動任何一隻飛鳥 對　你是魚 當雲靠近 知道墜落像下雨 裝載過多的煩惱 也會放晴 正如收傘的人 這時經過彩虹橋 你會游過薄透的輕浪

　■陳珮珊 　瑜珈教室，學員錯落有致，橋式、英雄式變換，一派健康景象。 　左前方，腰傷。右方，五十肩。前排，椎間盤突出。人生走至四五十，表面再光鮮，幽微處誰沒點傷。 　瑜珈，奇妙又自虐的運動，要人拚命伸展至極限，生出新痛感好驅逐舊痛。 　「貓式，四足跪姿，吸吐。」隨口令，我跪屈成貓，拱背內縮腹，敗陣戰士般蜷曲，一口口吐氣，也排出怨念。 　「牛式，吸吐。」仰伸脖子，我將背脊下落為山谷，勻呼吸，渴求清明。 　瞬間得了平靜，手腕卻隱隱傳來痛楚。 　是昭示！提醒著那些竄流靈魂的魔障，餘毒未清。 　當斷不斷，就要受亂。 　那年感情陷入膠著，老在腦中發脹。 　當後車追撞我的機車，原本該任由龍頭倒地。閃神的我，偏伸手強拉，如同挽留早該去了的緣分一樣，蠢。於是，龍頭抓住了，手腕肌腱也離了原位。瞬間，手倒也懂了心口那幾道撕裂傷的疼。 　手的苦難才開始。 　針灸、整脊、拔罐、喝苦藥，身體打入中醫院受刑。 　心的碰撞也沒歇。 　爭吵、和解、流淚、分手，兩個人在怨海翻騰。 　手，漸好。心，卻慢慢壞了。 　「別擔心，醫藥費會全額給付。」我的保險業務說。「那，用青春託付的情感，要不要還我？」我也想問。 　不想去中醫院了，我厭煩吃苦。反正不折手腕，它似乎也不鬧彆扭了。就留下丁點禍根吧，偶爾弄疼，興許還能感覺愛沒走遠，即便只剩殘骸。其餘的就交給「時間」吧，最好的傷藥呢，治手如此，療心大抵也是吧。 　一日兩日過啊，數算到忘了算時，便以為過上太平日子了，直到學瑜珈。 　那些避不了凹折手腕的下犬式、眼鏡蛇式什麼的，重新為我逼出痛感。手隱隱疼時，心隨之輕顫，心手連線似的，在雲端共享一樁以為忘卻的心事。 　我記起了我的折騰。 　並且，每周每周複習。 　「四、三、二…。」一呢？老師遲遲不喊。我撐住棒式，憋一口氣，立於地面的雙手卻越來越抖，腕痛與心痛同時襲來，暈眩。 　「不撐了！」我任由自己趴倒在地。 　 　我走進復健診所。 　「現在手會痛是因為當年沒全好，你為什麼不一次治療好？」醫師仰頭問。 　我也不明白。 　但我知道，這次想好全。 　超音波、電療、蠟療、熱療，改些西式折磨試試。 　我尤愛充滿酷刑意味的蠟療。 　淨手、怒張手指，將手掌至腕處浸入冒粉紅泡泡的中高溫熔蠟。想像，痛源被惡狠狠壓入火熱深淵，重複十回，直至蠟油密裹幾近窒息的手掌。接著，不留情套上塑膠袋、隔熱套，以束帶牢綑，層層疊疊封印哀號。 　靜置十五分鐘，正好冥想。 　感覺啊，灼熱一點一點透，入了手腕。追殺起，最後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