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馬 攝影/王駿豪
出發十三坑前夜我們來到Joshua的宿舍做最後清點。就在確認的差不多時,社工與Joshua卻因事前工作分配沒有溝通好起了口角,一時間氣氛僵硬,陰雲籠罩焦躁的春末夜晚,像是為明日行程卜了下籤。
慶幸沒有爆發進一步衝突,大家便各自散去休息。
清晨,我跟阿豪抵達集合點,已能看見阿伊特地從台中開下來的休旅車,這次全靠他帶我們前往登山口。除了阿伊,生長在城市的原住民Ben,和自小成長於原住民部落的瓦利也已在那等候。最後社工跟Joshua的身影出現在對街,七人小隊終於到齊。
看天氣預報時還擔心這兩日會陰雨綿綿,幸好天公作美,望著清澈的晨光,累積一晚的憂悒也雨雲消去。按照計劃我們將於下午抵達駐紮地。七人在車上談笑風生,昨日的紛爭似已煙消雲散。遠天青巒迭起,可見一帶溪流劃地蜿蜒,在管理站簽好名字,再往前開一段路便是作為地標的土地公廟,我們的行程將由此開始。
一行人中除了阿豪跟阿伊都有山林經驗,我忖相互照料下,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只是當阿伊拿出裝備時,竟是一個塞滿物品的棉被套,再三確認後,得知那確實是阿伊的全部行李,讓眾人驚愕不已。要知道先前我們曾用普通背包兩側掛塑膠袋的方式登山,那已經夠折騰人,此時阿伊的裝備更是令人震撼。
當下我有預感今天無法在太陽下山前到達目的地。還沒走多遠,阿伊的體能已開始呈現赤字,下山的路多是急陡坡,對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看著他豐腴的身材揹著棉被套艱難下坡的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於是,腳程較快的瓦利接過棉被套,體格最強壯的社工則負責押後帶領阿伊。
儘管如此,緩慢的行進速度大大感受到時間壓力。過了一會,我們已經分成三段,瓦利和Ben走在最前面,我跟阿豪在中間,社工和Joshua陪著阿伊遠遠落後,然而棉被套的折磨才正開始,首先它重量不均又無法保持平衡,讓瓦利走得相當痛苦,由於入山時間較晚,為怕營地沒有位置,瓦利跟Ben決定先行,將燙手山芋交給我後,過幾個彎便消失無蹤。
這段山路並無什麼別緻的景色,加上一路陡下,有些路段需靠爬繩下去,沒有美景可以分散注意力,只感覺這棉被套是個可怕的詛咒。
路過半程,聽到汩汩水流聲時,溪谷彷彿近在咫尺,心底總算踏實不少。隨著水聲越大,我們的腳步也越發輕鬆,已能看見寶來溪潺潺流過石堆。曬了一路,大夥不約而同加快腳步,用冰涼溪水沖了把臉,燥熱的肌膚觸碰到溪水剎那,身體似乎在水底生了根,不想離開這裡了,又看向那包好氣又好笑的棉被套,這段溪谷似還有十萬八千里長。
一路走來,我們已是今日入山的末班車,正在修整的前鋒隊為了加快搶地的步伐,便把沉重的食材交由我們一起壓後。前鋒隊重整好行裝,如卸下重負的馬兒飛躍石堆河灘,我們五人則穩步前行。
風吹雲動,日頭就落到山的另一頭,眼見就要斜在山肩,再晚便得摸黑。由於時間拉得比預定還長,耗費的體力大大超乎預期,儘管休息越多次身體更疲累,回頭望阿伊吃力地跟在後邊,也只能讓他多歇息幾回。
攀過一塊大石頭後,我們在石頭上看見了濛濛夕日下有一群年輕男女正在河中嬉戲,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陽光越照越淡,好似一縷即將抽完的絲線,看見人影,我們拉大步伐,終於在陽光燃盡前抵達人煙處。
瓦利跟Ben的名字兩小時前便到了,原本佔了一塊平坦的大營地,可是才離開一會,便讓人給用去。山林本不屬於誰,既然我們慢來,自然只能摸摸鼻子另尋他處。上面的位置雜草叢生石礫不平,而且還窄,所幸臨近溫泉,至少腿撒開幾步就能下去。
Joshua跟社工放下行囊,直接衣服脫了先下溫泉削減疲勞。
我跟阿豪趕緊撐起帳篷,見到睡覺的地方有著落,心裡又更踏實些。大家在溫泉邊支好天幕,作為煮飯之所,可誰也沒心思去弄吃的,泡著溫泉後湧出的疲憊感,讓人只想賴在裡頭。
夜色早已降臨,大家戴著頭燈分散泉池一角,猶如一隻隻忘記閃爍的螢火蟲。明日可是得用疲憊的身體攻克比今日還難走的上坡路段,因此我忖應當早些開伙,吃飽喝足趕緊就寢休養。
未料昨夜的癥結成為一顆定時炸彈,還炸在這個最不該引爆的時刻。
Joshua跟社工原想釐清昨日的誤會,估計這段路已累得讓兩人難以理智,口角一出情況越演越烈。說到底兩人的發出點都是為團體,只是兩人的好這時候都成壞的了。事情發展至此,也不知如何勸解。長途跋涉後又看見夥伴不和,身心俱疲,飯照常煮,酒依舊開,儘管沉悶的氛圍未隨晚風散去,我們還是努力說說笑笑讓氣氛緩和,只能祈望休息一晚冷靜下來。
吃過飯,飲完酒,眾人散去,雖擔憂今晚的鬧劇延燒至明日,但已累得不能再多想。
次日醒來,那些令人惱怒的情緒大概在山林作用下消散,朝陽融化兩人的冰點,互退一步致歉,又能有說有笑。其實好友間不怕爭吵,只怕吵後無法面對彼此,許多關係都是由此結束。另一方面來說,Joshua跟社工的友誼是絕好的,才能像金子一樣千錘百鍊後依然生輝。
回程時我們依然分成兩路,我、Joshua、瓦利扛著食材鍋具先行到河谷與山路的交接地帶備餐,Ben、阿豪、社工則護送阿伊。
我們三個先鋒不到九十分鐘便來到預定地點,取水、燒水、煮麵一氣呵成,就在我們吃飽後,其他組人馬都已先後抵達,並吃飽飯攻向山頭,卻遲遲未見到Ben等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我們焦急之際,遠遠看到幾個黑影走來。除了阿伊臉紅氣喘外,其他人的神情都無異樣。於是趕緊熱麵,讓他們填飽肚子,同時也讓阿伊好好休息。
這一耽擱,鐵定得摸黑走山路,既然結局最壞便是如此,也就沒什麼好緊張了。大家準備出發時,明亮的陽光已染著微黃,在夕照下告別寶來溪。
上坡路比想像中還要艱難,大夥一個累過一個,腿腳繃得只要一鬆懈就會滾落山崖。
富有經驗的瓦利在最前頭領路,所有人都憑著意志向上爬,漆黑山中唯有七盞小燈,天曉得我們用了多少毅力才走出重重難關,見到停車的土地公廟時,那種興奮難以言說,只想喝杯冷飲吃個飽飯,洗個熱水澡鑽進被窩,等休息足夠再細細品味這段旅程。
眾人精疲力盡上車,阿伊載著我們駛出逶迤山路,社工坐在副駕不停說話,充當提神飲料的角色。疲憊不堪的我卻已知道,這段旅程不論是誰都會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