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雄
曾為了一紙薄薄書腰而耿耿於懷。
認真說起來,身材沒有曲線、大都呈現剛直形象的書,其實是沒有腰的。
書腰文化從日本傳來,功能是彰顯書的特點、銷售量、所獲獎項、名人推薦…等,認真說起來,書腰比較像一頂桂冠或書的墓誌銘。然而,因近年銷售走向網路,書腰成為多餘,加上環保意識抬頭,「減紙」成為趨勢。
這張被讀者買回家就可能丟棄、書店員工在有限空間擺放書籍時增加難度的書腰,聽說:可能走入歷史。
以後,出版社的宣傳用語,只能濃縮簡短地擠在書的封面。聽到這則消息,令我有點感傷!曾經,我是那麼在意自己的書有沒有腰,彷彿年輕時,堅持要練出八塊肌和明顯的人魚線,如今年過半百,對自己的身材標準放寬,連帶的,也願意接受書腰可能消失的事實。
出書五本,多年前還不流行書腰,第一本有專屬於自己的書籤;最後這本,則是唯一擁有書腰的書;或許我該在意的,是能不能繼續寫下去,而非書腰是否能長生不死。
少了書腰,連推薦人也可能被裁員。
之前,曾看過一本書有上百人推薦,名字一一羅列於書腰,像一班巔峰時刻的公車讓人目眩,這到底該開心還是悲哀?
如果作者本身自帶氣場,何須推薦人?我看很多名作家,不但沒有書腰,連自序和推薦人也沒有,賣的是自信,自己名字就是最佳推薦人,像龍應台。一堆推薦人,或許並非書有多棒!也可能是作者人脈廣。現在書很難賣,掛名推薦不啻可為作者造勢,將來自己出書,人家也願意捧場,大家互相幫襯。
我買書不太看推薦人是誰,每個人口味不同,還是親自翻閱比較準,但是,我還是很感激有作家推薦我的書,為我寫序,有點交朋友的味道。
處女作在高寶出版社出版,這家當時算大型的出版社,果然很有影響力!除了我找的推薦人白靈老師和須文蔚老師之外,另外又找了作家劉軒、李中為我作序。白靈老師是我在耕莘寫作會學習時,不斷鼓勵我的人,那時我根本不會寫作,比較像在「玩文字泥巴」,經過白靈老師的稱讚,我的文字泥巴好像也能漸漸成為陶或瓷,盛裝自己或別人悲歡哀樂的容器。
白靈老師是我處女作第一個想到的推薦序人。
另外,文學初生之犢的我,不懂江湖規矩,還找了大名鼎鼎的詩人焦桐老師,當時他還在中國時報副刊,也真夠倒楣,只是來耕莘上了一堂新詩課,就被厚臉皮的我拜託作序。我在沒有事先通知下,就把厚厚一疊稿子寄到中國時報。焦桐老師果然是在文學江湖走跳過的作家,用三百字稿紙婉轉告知忙碌無暇作序,並給予祝賀,開頭還以徐兄稱呼我,連同稿件一併寄回,讓人被拒絕得很開心。
第二位找的推薦人是須文蔚老師,他也很倒楣!我和須老師是在第一屆中央日報文藝營認識,只是簡短聊過幾句,就被丟了出書的紅色炸彈,須老師爽快答應,祝賀的序文很豐厚!要知道,這種沒有稿費又得找時間閱讀整本書的作序苦差事,若非良友益師義氣相挺,就得請出版社出馬。
出版社也的確找來作家劉軒和李中。
劉軒是劉墉的兒子,如今已走出父親的文學樹林,自成一棵大樹,出版社當年找他作序,真沒想到他現在會如此火紅,成為暢銷作家。最近從網路找到一篇,有關劉軒書寫父親劉墉的文章,果然功力非凡!倒是我,過了這麼多年,文筆都沒什麼進步。
還有李中,他是作家小野的兒子,後來從作家身分斜槓當導演,我看過他導的電影《青田街一號》,十分有趣。這兩位作家都並非只是掛名,而是認真為我寫了一篇序文。
第五本書,四年前換封面重新出版,找來眾多演藝圈大咖和編導等人推薦,知名編劇、導演都寫了簡短感言,令人動容。七個推薦人當中,只有聯合報繽紛版主編譚立安,是我拜託出版社找的之外,其他人都是出版社邀請的。
其實我也沒和譚立安見過面,我們純粹是編輯與投稿者的關係,她也爽快答應。
曾問出版社編輯:怎麼有辦法請到那麼多名人,為我這個小人物推薦或作序?這些都是我一輩子也無法高攀的人。編輯回答: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婉轉誠懇寫信過去請託,但稍有社會經驗的人都應知道,這一切都和出版社影響力,或者總編輯的人脈比較有關係。
看到書腰上,洋洋灑灑一大串名人推薦我的書,真覺得這本書就算賣不好,也沒有遺憾了!
我的願望其實不大,就是書有「腰」就好了。
當總編輯把燙手新書拿給我看時,我只說了一句:「終於有書腰,我成功了」。
總編輯看到我的反應,有點哭笑不得。
如今書腰可能走入歷史,我算是搭上其中一艘船,網路化後,很多東西都不斷簡化、甚至消失!電子書漸漸取代實體書;人工智慧可能取代編輯和作者;連實體菜單都不見了,現在很多餐廳都得用手機點餐……。
今日在一家傳統小吃店用餐,因我的手機還停留在3G時代,只能接、聽、傳簡訊而已,無法用手機點餐,服務員得另外替我翻箱倒櫃找一張棄用的舊式菜單,送來時,還特別聲明:價錢是舊的。
恍惚間!以為服務員說的是我的文章和思維模式。
看來,堅持和科技保持距離的我,或許很快的,寫作生命也會跟著書腰一起走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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