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看破

■尋國

年過八旬的奶奶如今一人獨居,縱然身患糖尿、心臟等疾病,仍喜食重口味,藥時常不按時服用,不時僅聽收音機那端開立的處分而忽視醫囑,或聽信鄰人轉述的靈丹妙藥。不論母親如何苦口婆心,多年的觀念已是根深蒂固,總讓母親煩憂她的身體健康。意外來的突然,一個摔跤讓早已骨質疏鬆的她越發虛弱,即使她尚稱硬朗,一旦意外再度敲門,後續的照護、費用如何處理,已不容姑息耽擱。

問題明確,但解鎖的鑰匙難尋。奶奶已無工作能力,也沒有保險,除老人年金、母親給的孝親費等,僅餘獨住的房子。將來若有醫療、安護等需求,實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感。五位女兒除母親外,孝親費的承諾早如天邊雲彩散去;關於奶奶的照護,在家庭會議上頻頻打成死結,總不見人上前只聞法螺響。

幾度勸其尚能自理時處理房地的將來,她始終不願接受,深怕任何舉動將失去容身之處,再者房子仍在她名下,幻想將來欲取其屋者,自應對其盡奉養之責,即便其他女兒與她的接觸屈指可數。曾幾何時家不再是安心的避風港,反成為衝突、不安的源頭。將房子鬆綁,不啻承認自己的無力;將房子緊握,又未能讓其他女兒回首。

回顧爺爺臥病時,訪視的女兒迫切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關心財產安好與否,提到照護時強調其出嫁之身;涉及遺產時又強調也是女兒血脈。悖論的聲音雖從過去迴盪至現在不散,奶奶置若罔聞仍不願看破,只因面對現實的苦令她不願下嚥。

母親早已看破那脆弱的姊妹聯繫,僅盼奶奶未來頤養天年,望她看破並生前作主。回首過去,奶奶對待子女的態度形成今日局面,雙方各有失衡感,然平衡與否終取決於心中的界線。那鑰匙奶奶始終緊握,直到看破的開關跳停,始體會過度緊握終成空,最終回歸自己願不願轉動鑰匙、鬆手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