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鎮宇 攝影/許瑋哲
書桌的角落,長期放著一條有線耳機,左耳已經沒有聲音了,但我一直沒扔。
那年高三,已經放學了,我還坐在教室裡,在紙上寫下一行行潦草字跡,有許多字句被一筆劃去,整張紙被我塗改得亂七八糟。終於寫下最後一個字時,我站起來伸個懶腰,看著紙上字句彷彿還熱騰騰,竟還有點得意,卻也有些猶豫。我將紙上的文字打進手機,輕輕來到她的桌前,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希望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欸,那個」「嗯?」本來在跟同學聊天的她,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每當她看著我,總感覺全身不自在,她的眼睛很清澈,目光卻很灼熱,被她看著,好像會被燙傷。
「我完成了,但不知道通不通順,妳可以幫我聽聽看嗎?」
她是熱音社主唱,這首歌詞是畢業晚會要表演的,我請她聽聽看,應該不是奇怪的要求。
「好啊好啊!」
她的態度使我鬆了一口氣,我從口袋掏出耳機,已經捲成一團,我想將線路理清,卻顯得笨手笨腳,遞給她單邊耳機時,右手竟有些顫抖。她戴起左耳,搭配旋律看著歌詞,趁她專注時,我也戴起另一邊耳機,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耳機線縮短了我們的距離,使我們的臉很靠近,正當她低頭看著歌詞時,我偶爾偷瞧著她,看見她右眼下方的痣,在髮絲之間偶爾出現,眼光竟有些貪戀。同時,我聞到她身上獨有的氣味,若有似無的出現,卻搔得我心跳無法按照旋律,震盪著胸口,我好怕那不規則的心跳,打亂了我們共同的旋律。幸好,她聽不到我的心跳。
我們在同樣的旋律裡,想的卻不是同一件事,真希望這首歌永遠別結束。
我在她身邊,度過了最喧鬧的四分鐘,聽見旋律逐漸稀疏,最後沉默。她摘下耳機,對我說:「你的歌詞很有五月天的感覺。」
「是嗎?我已經很克制不去模仿了。」
我努力想營造出兩人相談甚歡的氛圍,卻總是尷尬。
「我這是在稱讚你啦!」
我笑著摸向後腦杓,全身不自在。
經過短短幾個月,這首歌被我逐漸完善、成熟,當這首歌完成時,卻不再屬於我了,交給了另一個樂團來演唱。偶爾我也會坐在練團室的角落,陪著他們練習,一次次聽著她唱著我的歌詞,但心裡卻很明白,歌聲裡沒有我。
我還記得,她唱到結尾時的高音,還真好聽。
「珍重了,我魂牽夢縈的背影∕我始終沒有勇氣∕牽起這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