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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這五年(中)
■殷謙
整個冬天都在渾渾噩噩中一分一秒中度過,我嚴重地迷失了航向。從小學到大學,老師們教育我們時,認為我們長大後將成為像他們一樣的校園書蟲,而不是居住在真實世界裡的真實的人們。我開始痛恨「謀殺」人的教育,因為文學並未使他們從生命的悲痛中獲取舒適和贖罪以及洞察。我甚至感嘆花十年時間浪費在校園,不如花十年時間看《讀者文摘》受用得多。而這本雜誌曾是朋友推薦給我的,我當時看了幾頁就扔在一邊,不是內容不好,而是我覺得它應該是弱智或者尚未啟蒙的人才去讀的東西,而我已經不需要這種說教式的東西了。
一八年春天我又獲得了一份職業。終於有一位絕頂聰明的老總要把我從這個鬼地方挖到他那裡去。我去了南方的一個大都市,在老總的電視媒體當副總裁、副總編,並且我每月都有萬元的薪水。那個春天第一場雨下得特別早,記得我在去大都市的前一天,我在這個村落的一間小屋子裡收拾東西,此時天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一陣狂風捲過把小屋的木門吹掉了。
我走出去,站在雨中。親戚透過窗戶玻璃看著我,也許他看見我拾起了破碎的木板。在雨中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把它給弄好。我頂著濕漉漉的頭髮欣賞著它,心想它是一個紀念碑,代表了我在山西雁北的一個農村所做過的簡短逗留。然後我走進屋脫下了淋透的衣服。我瞥了一眼鏡子中裸體的自己,我的皮膚是白晰的,我已經在室內生活了很長時間。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恐懼襲上心頭,我想也許我正在做著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為我家族的人們都是用雙手辛勤地勞作而過著他們的生活,而我長期以來一直想遠離他們,我的作法是不是能讓我明白一點,那就是我將不能夠值上一個大價錢。
我記得在七八年前我在北方一個城市的第一次應聘,我與生俱來的自卑感總不能在眾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儘管我有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多的優勢。當時我去晚了,到那家單位時我之前的應聘的人都已經走了。裡面有一張桌子,應該是辦公室,但看起來又不像是辦公室,因為除了那張桌子,剩餘的就是椅子了,足有三十幾把,倒有點像會議室。門是敞開的,可以看到周圍都是身穿工作服的職員,他們正在談論業務方面的事情。
一會兒一個姑娘端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我想她大概是文秘之類的。我禮貌地接下,說了聲謝謝。她告訴我,人事經理正在開會,可能要等一會兒。我說我可以在這裡等他。我當時看到這個桌子有很多灰塵,也許是我曾在大學期間在餐館裡打工時養成的習慣,我竟然很想將桌子上的灰塵擦掉,但我手頭卻沒有工具。這時候我乾脆抬起袖子將桌子上的灰塵抹去。而不巧的是,這時候文秘突然轉身,看到了這一幕。我看到她的表情有點驚訝,但為了消除我的尷尬,她微笑著走了。當我等待著我的面試官時,一直極力控制著我的呼吸,因為我怕自己的魯莽會讓這份工作失之交臂。大約半個小時候,面試官回來了,叼著一支菸。「哦,很抱歉,我也許不能現在和你談工作的事。」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剛才得知我有一個會議,我很抱歉。」 我想這也許是一種很禮貌的託辭,他也許已經聽文秘說了我剛才魯莽的舉動,也許他並不認為我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我想還是算了吧,這裡不是小餐館。我開始站起身來,準備離開的樣子。但是他又說:「你別誤會,我仍然有幾分鐘的時間。你真是太棒了,你想要份工作?」「是的先生,我聽朋友說這裡需要我,所以來瞭解一下。」我極其認真地斟酌著自己的話語,使這聽起來就像我確實並不需要一份工作,而是想著涉入一些其它工作的可能性。我記得自己告訴他我在餐館裡打工,而我急需要一筆錢來維持生活。第一次我被順利地錄用了,但我所得的薪水和我的付出不成正比,那實在是少得可憐。
而在一九年的夏天,我又一次因為我的固執和倔強的性格離開了大都市。老總對我很好,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無論你何時歸來,公司的大門都將為你敞開。」當時鼻子酸酸的。直到今天,大都市的公司還保留著我的所有職銜,公司並沒有遺棄我,而我卻遺棄了公司。隨後的幾個月時間看上去非常充裕,我已經不再試圖去現實世界中尋找一份常規的工作了,因為我深深地記得,當我和那個一直喜歡著我的女孩一起等待電梯時,她感到了不舒服。當時我已經告訴她我不再是媒體的記者了,也不再是那個傳媒公司的副總了,同時說明了我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再去做編輯、記者或者去當老總,每當我說出下一句話時,她的臉色就變得更加蒼白。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