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喝mojito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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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收拾課堂環境,陪著學生下樓至二樓器材室歸還了投影機,我和學生Jeyson及友善的器材室先生Alex說了謝謝,沿著學校後庭院走到後門,陸續遇到幾個剛下課的中文班學生坐在錯落於庭院的石椅上,等著稍晚的課,他們熱情地向我道了再見,我也在後門警衛先生的老師再見聲中,走出校門。

那是我每週三天在首都Managua學校生活的日常,學校上至校長,下至工友,他們都已認識整座校園唯一東方臉孔的我。於是,出入戒備警慎的校園,從一開始得出示教師身份證件,到一陣子後大家看見我就是:Estrella早,或老師你好嗎?

輕鬆自在進出校園各處。校方規劃了教師休息室,因為通車而常會提早到校的我,是教師休息室唯一的使用者。小小不到幾坪的空間,在學校正大門入口處不遠,雖只是一層樓的平房建築,但不馬虎的室內空調,進入仿若天堂。那處空間是我在學校最喜愛的地方,備課、改學生作業,做教具,解決了我的租屋處沒有書桌的困擾。

跨出了藍色後門,警衛對著我微笑揮了手後,緩緩關上了門。一如往常,下課時間後,我已不在乎多走幾百公尺路到大馬路口等公車,相比從Leon一路來到學校,儘管早晨出發的早,仍無可避免身體在炎熱天氣在多次交通轉換時,汗流一身的狼狽。我總會在Leon住處外攔部計程車往Leon市場公車總站,到了首都Managua的Uca公車總站找台開冷氣的小巴上車,然後,抵達學校外的加油站路口,揮揮手搭上摩托車小車直達學校後門。不窘困上講台,是自己對自己的期許。下了課,回家的路,就不須如此戒慎了。

三天的課程裡,因為回Leon的路程長,所耗時間久,第一天下課和第二天下課,我會到離學校近些的Granada住朋友家,一班市郊公車就能到。

尼國的民宅小巷,常帶給我許多驚喜。從學校正、後門走出,一條通往別墅大道、一條則是簡易搭設的房居。剛到尼國時,住在學校宿舍,某次夜晚課程提早到教學大樓,傍晚時分的整棟樓層,兩旁教室無人而寂靜,我站在東側入口,一眼就又望穿走廊盡頭的西側灑落下的餘暉。那天興致一來,放了書籍雜物,循著光領著電腦走往西側走廊底。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學校高樓層遠眺學校兩側街道風景。靠近宿舍的那頭,是一戶戶富人居住的別墅區,道路上排列整齊的紅石磚塊,有股古老雅緻的氣息,開車的學生們都從那來學校。往後門的那側,一間我熟悉不過的雜貨店像是被抬頂上道路幾階,相對著與之相連或附近的貧戶,避免了每次大雨來後的淹水困境。我往後門處的陽台再走去,一台向著這頭來的公車擋住路的盡頭,可兩側泥土堆落的房舍,升起裊裊炊煙,公車走得急,低窪的水坑震盪出水花,在一百公尺外的我,依稀可見。

記得第一次來到這個新環境,日落後,我是不敢一個人出門的。尼國社會治安風聲鶴唳之事剛認識的台灣人們敘述的太多,我一時半刻無法分辨真假,老老實實過了半個月,晚上出宿舍是為了六十幾公尺遠外,教學大樓的中文課,其餘夜晚,我乖巧地被流言馴服在一人的宿舍裡。直到某天晚上班的學生們約我隔日到市區看場表演,我提到八點下課後的曲終人散,校園只剩我與前門的那位警衛,外頭點著稀疏路燈的道路,就算我膽子再大走到了大馬路處,以學校偏遠的地理位置,連輛計程車也難遇見!學生們體貼的安慰我,允諾來接我。他們為了安全,晚上也極少會搭計程車,何況是我這個外國人。

隔了幾年回到熟悉的校園,從後門進出學校對我來說,反而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下了課,有時和學生結伴一同走過住戶們在傍晚時精心設計從家裡頭流出的湍湍小溪,有時自己一人,也得繃緊神經守護好全身家當走到大馬路。有時累極了,就在後門攔下一輛共乘的摩托小車,直奔馬路口等公車回Granada。

回Granada的方向,是順向,所以傍晚的下班時間,我不必在車流裡冒險走過分隔島等車。我總是和一大群人在加油站外緊盯呼嘯而來的公車,盯準車前掛寫的目的地搶著上車。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祈禱上車有位子坐是每回下課後的願望,但不喜排隊、老愛一窩蜂擁至車門口的尼國人,總有本事搶在我前頭。

幾次站著被擠著悠晃回到Granada,下車時,精疲力盡。之後,我寧可多等幾次從我眼前經過的公車,也想覓一棲身處。疲憊不堪時,抱緊包包睡去直到到站的日子太多了。於是,我開始找些讓自己開心舒適的事做,譬如,回到Granada和朋友會合後,我們會去吃一頓大餐,也會一週找一次機會到鎮上酒吧街喝杯買一送一的mojito。

我是那時候愛上這清涼順口,有點苦烈卻又溫醇的調酒。像那時的人生,苦澀,但努力為生活是真實的,質樸的生活裡的快樂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