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赫
〈過於單薄〉
一一數一遍，種下的花朵
月季，牡丹，玫瑰
指甲花就顯得過於單薄
除了染色，它就不能長出
更加璀璨的臉
一一數一遍，下口的蔬菜
黃瓜，辣椒，西紅柿
土豆就顯得過於單薄
無法炒蛋，它就不能倒立
整整一個秋季
一一數一遍，擁有的時間
早晨，中午，下午
夜晚就顯得過於單薄
不見陽光，它就不能摘下
在水中的鬍子
一一數一遍，身邊的親人
兒子，女兒，妻子
父母就顯得過於單薄——
〈生而無涯〉
在人潮中洶湧，更像是在
即將荒蕪的院子裡
上演一場的鬧劇
葡萄，月季，或者是
已經被北風多次吹歪的，那棵梧桐樹
都在拚盡全力
向未被掩埋的寬恕，頻繁作揖
我記得父親是在一個大雨天裡
要找來竹竿
他想頂住所剩無幾的傾頹
可是他並不知道，那時候葡萄在爬上架子
月季在開出花朵，梧桐樹在落著鳳凰
而他，在成為竹竿
〈秋色能飲〉
秋風又老了一些
咀嚼著疼痛就能知道
無風的時候，數著落葉下降的速度
楊樹兩秒，柳樹五秒，桃樹八秒
有風的時候，數著父親的身軀的弧度
白髮十年，駝背二十年，彎腰五十年
而直起來，需要窮極一生
一如山丘，一如皺緊的眉頭……
〈生吞的月光〉
在他肩上
我只看到成三人的對影
一個在遊蕩，一個在踟躕
一個在冥想
萬物回歸於團圓的日頭
理所當然，他開始擁有這個城市的空曠
在天橋，在街角，在地鐵
他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過分的照耀
可是此刻
他開始比任何時候
都想吃掉月亮
不加汗水為佐料，不以眼淚為攪拌
試圖以滿城的黯淡
裹著黑暗，來慰藉內心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