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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怪奇動物園
■林旺
高度近視產生的後遺症,最嚴重的莫過於視網膜剝離,緊接著是黃斑部病變,我何奇有幸,兩者兼具,無一倖免。
女兒上大學了,早上母女倆吃完豐盛的早餐,她上學、我散步。太陽依舊、微風依舊、蟬聲依舊,左眼的視野看出去不依舊,似乎有陰影又像是視野部分缺損,我快步走回家。心想,該不會是它吧!
到大醫院散瞳一看,就是它,視網膜剝離,需緊急住院開刀,沒有四人健保房,只有2人自費病房,也就住下了。開刀要全身麻醉,晚上開始禁食、禁水,隔壁床是位開白內障的奶奶,明天要出院。整個晚上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
下午四點我被推回病房,麻藥似乎還沒全退,講話變慢、身體輕飄飄的,為了讓視網膜復位,我必需整天面朝下的趴睡,床挖了一個圓孔,正好擺放我的臉,開刀的左眼蓋了鐵眼罩,右眼的世界只剩下一個洞,正對地板。
昏昏沈沈中有人住進來了,哦!也是視網膜剝離,哦!也是左眼,哦!近視多我200度,以上這些資訊是我的老公與她的老公閒聊得來,人與人最近的距離在病房,不到半天祖宗八代都說給你聽。但要開刀的主人跟我一樣,無聲。昨晚白內障奶奶將三個媳婦與二個女婿的故事交代完畢,今天一早11個孫子還不忘說了個明白,她是個好命的奶奶,語氣中盡是驕傲。
隔著拉簾聽到她老公安慰她放寬心不要緊張,可她還是焦慮不已,我忍不住以過來人的角色面朝下喊了過去「麻藥一吸妳就睡著了,等妳醒來就在病房,一點都不痛,就像我現在一樣,除了上廁所與吃飯,整天趴著就好。」她聽完,走進我的簾內。
「妳是大象,聲音都沒變,我是貓咪啦!」
高中畢業三十年,相逢竟是在病房。
她的焦慮因見著老同學不見,我開刀完的沮喪也因老同學而退散,越講越高興,越聊越起勁,好幾次頭不由自主的想抬起,卻被丈夫的大手一掌按回「別太忘我,別忘了妳的視網膜剛貼好,不能搖頭晃腦,趴好。」我又被打趴回去。
隔天下午,貓咪也跟我一樣全程趴睡了。
雙方的老公幫忙聯絡高中同學,隔天榮總眼科病房同學會。來的人不到20位,將2人病房塞滿,門關起來還是像菜市場。巧虎說「我更年期快到了,每天水裏來、火裏去,身體簡直不受控。」小狼言:「高三一別,竟然等到三高來相見,我的青春走哪去了。」河馬大口一張:「這幾年甲狀腺機能亢進,榮總簡直是我的快樂水塘。」金錢豹懶懶的喝了口水:「誰像我早早領了重大傷病卡,乾燥症欸!妳們聽過嗎?」北極熊:「還好有乳房定期檢查,才能早發現早治療,否則今天鐵定缺席了。」別懷疑,高中同學以動物相稱。
高中導師是我們班的英文老師,第一堂課他說請忘了瑪麗、露西、海倫、珍妮佛,妳們的英文名字請以動物來命名,我先選,請叫我teacher monkey。全班55人,遂有了55隻動物,動物園的園長是隻講英文有日本腔調的猴子老師。畢業那麼久同學的本名忘了,動物名卻忘不了。此刻,猴子老師可是在天國與師母享用著香蕉大餐。
早過了比男朋友、比薪水、比車子、比兒女幼稚行為的年紀,姐比得是健保卡啦!這都是四年前的往事了,那時,頭戴皇冠的病毒還沒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