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鎖

■林瑞麟

站在門口，看著剛撕掉膠膜的門鎖，全新發亮的面板，投射出讓人不安的光。

午睡醒來，直接走到門口。大門一如以往敞開，門口有很多人，不是隔壁鄰居，是一些陌生臉孔。我質問他們，為何可以開我家的門，沒人搭理我。我往一另扇門走去。一個女孩低著頭，看似在閱讀，身體以規律的頻率晃動。她看了我一眼，繼續低頭。我推開另一扇門，看見一個巨大身軀卻擁有稚氣臉龐的孩子，半臥在沙發，沉浸在掌上的虛擬世界裡。那是任天堂遊戲機，我一眼就看出，因為我家也有一個。隨後，我被吵雜的聲音吸引。一名女子，坐在梳粧台前，側著頭撩撥我濕滑的長髮。從鏡子裡可以看見她素淨的臉，她嘩嘩地的吹著頭髮，而我最怕看到這種沒有表情的表情。

這是個集合式住宅區，電梯大樓，每層樓四戶，隔局方正，三面採光，鄰捷運，深具增值潛力，最重要是有警衛室，有管委會，有監控中心，有門禁，防火防災防竊，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我和妻，白天上班，晚上兼職作翻譯，努力了十年，買了這房子，父母多了對親戚說嘴的話題，兄弟又嫉妒又羨慕。妻很喜歡，這房子安靜，獨立，不受干擾，搬來這裡可以遠離那些不需要常見到的人。

我每每從同樣的夢境醒來。我一直覺得當初建商提供的門鎖太簡單，不安全。

三年後，終於換掉門鎖了，花了八千塊，白亮亮的鎖蓋，嶄新的鎖孔，可以伸鎖的鑰匙，一把五百塊。同樣的，一共打了十把，我和老婆各一把，兒女一把，一把備用，兩把留給父母，一把給哥哥，一把給姐姐，一把給弟弟。

我站在門口，看著全新的鑰匙孔，悠悠地將鑰匙插入，喀喀喀，赫然發現這是一扇打不開的門。新的鑰匙、新的鎖，我剛換的，有三道，層層防護，鎖匠說已經是頂級了，再進階就是電子式的。但為什麼打不開？

又試了幾次，那鎖很固執，像那個不斷重複的夢，一道又一道。我慌了，換鎖是真的，夢是假的，但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