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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森寂寞的下雪聲
文/黃筱婷 圖/簡世哲
從晴空萬里但卻略帶寒氣的東京,搭乘新幹線一路北上本州最北之處,不長不短三個小時的車程,足夠看完一本書,或是稍稍補個眠,但我總喜愛帶上一杯咖啡和三角飯糰,在急駛前行的車廂中,嚼著飯糰並看著那瞬息萬變的窗外景色;我總愛吃那加了海鹽的海苔三角飯糰,是的,就是僅有白飯佐以些許海鹽調味,外面再裹上一層海苔的三角飯糰,或許是樸實的海鹽提味讓米飯的味道更加增色,也或許是我固執己見的認為,只有手裡這單純的海鹽三角海苔飯糰,才足以襯托出手邊咖啡的濃醇風味。
還記得有一次趕時間,便急匆匆的在便利商店裡隨手拿了寫有「筋子」的海苔飯糰和一瓶熱咖啡,待我滿心歡喜的坐在車廂內,喜孜孜的咬下一口飯糰時,悲劇僅在幾秒之內隨即上演,無法吃生食的我,沒有想到手中飯糰的內餡竟然是鮭魚卵,怎麼會是鮭魚卵呢?這個問題尚來不及在我腦袋中打轉,一股濃烈嗆鼻的腥味如同颱風天的浪花般,正往我的口腔陣陣翻湧襲來,那是灌下再多咖啡也止不住的惱人味道,霎時間,我已無暇顧及窗外的景色究竟如何美好,當下滿心滿眼只想著要如何除去殘留於嘴裡的那股可怕的腥味;這雖然是不甚美好的一次難忘體驗,卻也讓我更為加深對海鹽三角海苔飯糰的喜愛,是的,我再次確認自己是海鹽三角海苔飯糰的忠實擁戴者。
好不容易腥味逐漸退去,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欣賞窗外列車行過的景致;短暫的時間內,窗外那多到數不盡的高樓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連綿的平坦稻田,只不過本應是青綠的稻田此刻已然染上了雪色,儼然成為一個被白雪所冰封的奇幻世界,而我,就在這奇幻世界裡,悄悄地往未知的遠方漂流而去。
我總喜愛在萬籟俱寂的夜晚時分,一個人靜靜地聆聽著窗外寂寞的下雪聲;儘管屋內的我正懶洋洋的在榻榻米上隨意變換著各種姿勢,但那絲毫不影響我的聆聽,許是白日裡的旅行讓旅人略微感到疲累,許是喜愛榻榻米那無多餘添加物的單純草香;我總愛在梳洗過後,極其自然地任由自己躺在榻榻米上頭,聽著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那片片飄雪緩緩墮入雪地的細碎聲。
青森的子民對於雪可說是再熟悉不過的,這點在太宰治的作品中即可窺知一二;他在《津輕》書中竟然將雪的樣貌區分為粉雪、粒雪、綿雪、水雪、硬雪、糙雪、冰雪這七種類型,若不是雪國之子,怎能夠對雪有如此驚人的理解與判斷呢?魯迅在《野草》書中亦有收錄〈雪〉一文,他寫出江南與朔方兩處的落雪之異;先生提到江南之雪滋潤且美艷,朔方之處的雪則如粉如沙似的燦爛生光,肆意旋轉飛騰,飄散瀰漫並且閃爍於各處。
我實無太宰治與魯迅之文才,著實寫不出飄雪之意境,在步出火車之時,眼前之景可謂蒼茫一片,月台邊恰好停靠著兩輛平行的火車,車廂已被漫天飛舞的白雪給悄悄覆上白色,即將步出車站之際,我見到窗外不遠處的青森港灣大橋,儘管被那翻騰飛雪當作主角給簇擁著,這座港灣大橋卻發散出寂寥的味道,這便是冬季時節的青森落雪;綿密的細雪緩緩自天頂蒼穹飄下,落在行人們的肩頭,大家無暇顧及飄落的雪粒,只是加快步伐迅速往目的地前進,在此時此刻這蒼茫遼闊的雪白世界裡,大抵只有我一人,正仔細的聆聽著青森那寂寞的下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