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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靜靜的幸福
■范惠玲
一個小院,一把靠背椅,一張小木凳。夕陽還未落下,大娘和大爺就這樣對坐在高大的桂花樹下的小木桌旁,各自忙活著各自的活兒,五十年來似乎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
小院一旁開墾了一畦土地,種了小白菜、花菜、蘿蔔還有少許的蒜。小白菜是半個月前播種的,已長出小綠苗,嫩得讓人不忍伸手去摸;花菜宛如一朵朵雪白的花朵,讓人感到它的純潔和美麗;白白胖胖的蘿蔔在地裏,幾片青綠青綠的葉子都向上豎長著,葉子下的蘿蔔有的伸出頭來呼吸空氣,有的害羞地躲在土裏;蒜苗那白玉般的莖、翠綠的葉子簇擁在一起,活像一片齊刷刷的小竹林。
晚霞給大娘臉上的皺紋染了色,一道一道,好似皴開的水彩。晚霞也把大爺的銀髮染了色,一層一層,類似舊紙上的白葦。
「織得沒有以前好了,也沒有以前快了。」大娘停下手,拍了拍腿上的絨線,慢慢站起身,將還帶著織針的毛衣貼到大爺背上,習慣性的比劃一下大小,「你說你孩子給你買的毛衣不穿,非得讓我織,我這老手老腳的,哪還織得動?」走回躺椅,她繼續織毛衣,還是一針一針,一絲不苟的樣子。
天邊褪去了酡紅,夜像半透明的墨紙,一點一點鋪展開來,與那晚霞混沌在一起,像一幅淡彩山水。
小木桌上放著一小壺自家釀的紅粬米酒,一小碟酸菜,一張象棋盤。大爺拿起壺嘴上倒扣著的小玻璃杯倒滿了酒,覷著雙眼抿一口慢慢吞下後,輕輕地「啊」了一聲,一副十分滿足的樣子,一股醇香氤氳開來,整個院子都飄著酒香,再夾點酸菜入口嚼著,酸菜是大娘醃制的,那叫一個香啊。然後大爺又埋著頭研究著棋譜,似乎未聽見大娘的話,其實他心裏已經悄悄地熱了一下。頓時,那鐫刻在心靈深處的一幕浮現在腦海:他人生擁有的第一件毛衣,是年輕時剛娶大娘那會兒大娘給他織的,穿在身上,全身都裹著大娘的愛,暖暖的,那時他心裏就想著這輩子都要穿大娘織的毛衣。大爺微微抬頭,不動聲色地看了大娘一眼,又埋頭研究棋譜,「你說這棋子,到底是誰發明的,真是玄妙無窮……你說嘞,珍兒?」那日晚霞太硬了,大娘臉上竟泛起了一朵紅雲。珍兒是大娘的小名,於是,她很不屑地瞥了一眼桌上那個舊棋盤,「還說呢,這板子都多少年了,磨得不清不楚的,也不換換。」這時,她似乎感覺到手中的毛衣打錯了一針,趕緊回一針,然後又向前織去。
夕陽落下去了,炊煙升起來了。大娘看不清毛衣針,但依舊織著,一針一針。等到太陽真的落下山去的時候,她終於收起了手中的活兒,一步一步回屋。他也站起身來,像個孩子,亦步亦趨地尾隨著,直到消失在夜晚的霧靄中。
什麼是生活?曾在一本書看過:「普普通通才是真正的生活,能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樂趣,這才是人生的真諦。」是的,真正的生活樂趣,就在腳下這片凡塵,慢下來,靜下來,眼著這一片質樸才是人生真實的寫照,才是人生幸福的生活。就像這兩位老人一樣,平靜而安詳,波瀾不驚卻暗湧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