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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豌豆失去的

■葉雨南

鄉間,有雨的時候像走向有光影的前方、颳強風時候像自己突然忘記自己側臉的樣子。後方村莊的蝶,我只記得一隻灰色又老舊的,停飛在住家前草叢某一片或許夢想轉世為人的嫩葉。

「左手小指指甲斷裂。」一扇金屬門在同年的爭執玩耍中濺出血的歌頌,是歌頌我的無知、還是歌頌一個女孩那樣堅韌的手腕力氣;雨躲在夢中的下午,我和鄰居在她家玩耍,疏不知(模糊的印象)應是玩樂中突然冒出爭執,奔跑中一個高瘦女孩突然右手腕拉扯著金屬門,我站在門內側,她彷彿進化成自由落體,那金屬門急速夾擊到我的左手手指,手指除了血液的釋放,童年的第一次大聲哭泣,也在我的腦海建立了一個莫名的消波塊。

教會我騎腳踏車的女孩,我生日時送我兩個蛋糕附贈的紙盤子寫上生日快樂的女孩,至今已經完全沒有遇見過她長大的模樣了。有聽聞她在醫院從事相關工作,似乎是和儀器有關,當下我聽聞時,彷彿坐在自由落體時的乘客,但我仍在慢慢地拍到自由落體設定的至高點,想著:「未來?從前?細膩和奔馳?人一定會成長,但血的自由一定無法輕易改變的。」

眼淚導遊我,瞬間表情驚訝的父親開車載我到偏鄉小鎮的外科診所,這小鎮平日總是像湖泊中間長出清澈的百合,我已經完全忘記當初手指被醫治的情況,唯一記得的是超過兩次以上的回診,車程中那些車上音樂的旋律如此的像我手紙流過的鮮血,車速、車窗景色、停在紅綠燈時,治療期的手指還在發芽和掙扎中彼此提醒那像一個願望大小的時鐘,但秒針消失了,留下短針搓進我的記憶,依賴日落晚許的呼應,下了車開車門時,關上車門的聲音,終於是寧靜而彎曲了。

某次父親開車載我從外科診所回到家,車子一進到鄉村,附近的鄰居彷彿是一整張匆忙攤起的地圖,圍繞在車子旁邊,車門拉開時,某個男孩說:「是不是去看了醫生。」我笑笑地回答他:「你手上的玩具劍,真帥!如果當時我的手指是被這個夾到就好啦!」他觸碰著那紅色的塑膠玩具劍,立刻擺出一個劍仰望天空的昂貴姿態。而那女孩呢?在混沌的結晶中或許只知道:「這是夢的回應而已。」

幾個月前母親對我說:「你有一根白頭髮欸!」我回答母親說:「不知道欸?還是我要去染成黃頭髮?」母親則說:「白啊!是一種回憶。」在電梯鏡子前的我們,我看著自己一根白髮,那白髮或許是縮小版的左手小指,暗示我人生,該要縫紉一些夢想,即使斷裂過指甲,疼痛的貫穿,也有圓月時人類在成長中盈虧青春的綠洲。

大概半年多,我的雙手都像縮小版的駝背老人,在教室的桌子上,呈現一種微幅調整時光的倒影,是現在想像時,那日和煦光線光顧著我如豌豆使力著一切邁進的吐納。

一個愛吃豌豆和苦瓜的人,至今仍是我腸道裡的刺青,但不同的是,那些失去過的穿梭和還未去完成的景深探索(尋訪嗎?)還在豌豆的內心,從脆弱的心電圖放射一顆流星:「是回憶還記得的一場大霧。」

我記得大霧,大霧記得我的輕盈,鄉村的童年某天夜晚,去醫院急診室的路上,父親乘駛的車迎來霧的裁縫,當時我的手指已經完全康復,雨刷拚命流蘇著再見,但霧認清未來不認清現在,我們只好打開車門,用手指去尋找白線的蹤跡,霧還享受著、或許它是喜歡聽玲古典樂的,在前奏的慢板享受著,夜晚才有機會擺脫框架的奔馳。關上車門,車小心地往前慢行,或許是霧疲憊了,它的氣息慢慢被那樣別緻的鄉村視角,吸引或是飄走了。

失去過嗎?做一次夢就失去一次回憶。

童年嚷著我居住過的鄉村,說:「還是一樣簡單。」

小時候有人說我長得像某個熱門電影男主角,但不喜歡照鏡子的我,只有在吃完豌豆後,站在鏡子前,用無知的清水,讓鏡子自動(或許要說穿梭)把我的自在說穿,凹折。

母親是會炒豌豆的,母親炒的豌豆像我童年鄉村放學時走過的那一條小徑,放一點胡椒鹽,搭配紅蘿蔔的守護,是習慣、是童年住在稻田那樣繼續自然,也維持著,慢生活的賦與和給予那些雨天過後我凝視彩虹說:「不是那麼清楚的繽紛。」

至今那個女孩仍住在鏡子中,我是有夢見過她的,可能是失去吧?那扇金屬門,已經無人展開,附近的住戶大量地減少了,老舊桌子擺放的豌豆則變得越來越多,黝黑的左手小指,在使用許久的智慧型手機上休憩著,不!這不該是它適合自由的地方,腳踏車?海邊?記憶?捧著整碗豌豆的我,讓左手手指輕觸豌豆的黏膩,是一種仿擬的嬉戲嗎?年紀的逗號,勾住我腦海的滾動又常常折返的消波塊。

沒有了日子吧!日子都是互相承認掩飾的,夢的劇情開始了。某個朋友再度與我重逢說:「裂痕還在嗎?」我說:「在夢裡了。」

去年春節,我躺在擎天崗草皮,雙手一攤,想找回童年時在草皮時會獲得的漂浮,但我最終仍迅速起身,順著階梯步道迅速慢走,和路人詢問方向,卻不知道其實我的方向已經在黑夜的豌豆,轉過那荒涼的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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