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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十月
■區麗娟
破碎的水珠沿著藕斷絲連的髮絲滴落,大概就是九月的剪影,我急忙以擦布抹汗。匆忙一瞥又過大半年。十二分之十,既是開始又是結束。人們開始整理雜物,扔掉那些堆積在家的舊風扇、寒暄的問候、縮水的背心牛仔短褲、婚禮請帖、電影票、過期的禮券、隱藏在陽光下的灰塵、死去的貓咪空罐子、壞掉的空調、變形的鋼圈內衣、染色的白衣服、不合尺寸的鞋子、放在小冰箱裏餿掉的提拉米蘇、糟糕的人際關係、不再運作的情感功能。
在這個感冒熱門的季節,大多數人在一段關係中生病了,燒毒久纏不去,一把火燒不盡。時而發熱,時而冰寒,抱著捲縮一團的棉被,進退兩難。我病殃殃地照著鏡子,審視身上每一個四分五裂的自己。用盡各種偏門方法以毒攻毒,腑臟內傷而後來自癒。我捧著一顆碎裂的心,到處求助。醫者無一不說:「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本來烏黑豐饒的頭髮,如今小小一撮握在手掌,心,變得如此稀薄。額頭的熱,均衡而標緻地如苔蘚覆蓋的植皮,完美服貼後腦勺的痛。也正是免疫力大軍努力成長,我在不知不覺的漫長痛苦中長高了,看得更遼闊,心境更豁達,直至適應、習慣、倒模地砍掉重來。每一段關係也如此我將脫落的頭髮,一把拋進垃圾桶。
拭去一段關係以前,我們曾在一塊荒土上共同拓荒、墾地、栽種,濕潤的泥土開出一株小樹,茁壯成長,婆娑樹影,我們穿梳在蒼蒼莽莽的樹林,溪河兩岸滾滾流水。歲月的積攢在日月江河沖刷下開始稀疏,熬不過秋天的脫落,寒川的試煉,騷動不安、好幾回追逐盤旋,謝落紛披雜陳的花果,最終化成標本。我試圖回想上年的十月,看著備忘錄。經歷的事情好像掌紋裏預示的命運般八九不不離十。轉季、感冒、發燒、康復。一如從一塊肥滋滋的土地遷徙至一片荒野——開墾、耕作、施肥、收成。
仍是清楚認知到離開的人已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