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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蕪芫
夏至又快到了,夏至是一年中白天最長的一天,過完這天,白天就一天天縮短,直到冬至那一天,白天最短,然後白天又一天天變長。記得剛進大學的時候,拿著同學的一本《唐宋詞一百首》惡補古詩詞,晏殊那首破陣子「燕子來時新社」,詞義清新,朗朗上口,很快就背下來了。而詞中的那一句「日長飛絮輕」更是讓人印象深刻,從此對每天的朝日夕陽有了更多的關注,而且因為所學專業的緣故,會從建築採光的角度關注一年四季太陽的方位角變化給房間陽光直射造成的不同效果。
隨著年歲漸長,只覺得日子過得一年比一年快,每個夏至和每個冬至來臨的速度也像是越來越快。準確地說,夏至不是某一天,而是某一個時點,例如2024年的夏至是在6月21日4點50分46秒,這個時點是太陽直射與當地經線相交的北回歸線那個點的時刻。時點的概念更讓人有一種時光不停流逝的感覺。幼年時讀朱自清的《匆匆》,把那段讓人印象最深的話抄在筆記本裡:「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歎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歎息裡閃過了。」那時已經知道了時間是不停地在流逝的,但人生的前半段對時光流逝的感覺和人生後半段是完全不同的,那時的參照點是出生的時候,每過一天,就長大一天,但感覺老也長不大,老在盼著長大。到了中年以後,參照點就變成了人生的終點,每過一天,離終點就接近一天,而且時間的流逝是加速度的,每年過得都比上一年要快,每個十年都比上一個十年要快,有時一想:就算活到八十,也只有不到二十年時間了。
於是,對日月星辰的關注會變得更多一些。前兩天去離城幾十公里的山裡開會,和我同齡的人都會不約而同地仰望星空,尋找北斗七星——在城市裡已是很難看見的了。
幾年前去斯德哥爾摩開會,恰好趕上夏至前後,公園裡舉家出遊的當地人,正在享受夏至日的假期,那是北歐人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日。晚上十點多天空還亮如白晝,而中午時分太陽也只是遠遠地掛在天邊——在接近北極圈的高緯度地區,夏至時分太陽會長久地掛在天空,但永遠不會直射頭頂,從早到晚只是在南面從東到西劃一個很低的弧線。
經過空曠的廣場,找個建築物的高高臺階坐下,看著斜掛在遠處天空的太陽,那是一種在北回歸線上完全不一樣的夏至感受。
這時忽然想到:未來某一天會不會想起這個夏至日的瞬間?是的,每一個已經過去的瞬間,現在都已經是回憶,而眼下正在回憶過去的這一瞬間,也即將成為今後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