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熄滅卻不死的火山──詩寄瘂弦老師

■林廣

從銘傳山莊眺望山下的燈火

從您的嗓音感覺詩的騷動

青春的憧憬就像繁花輕輕

綻放。我們著迷地走進了您的詩

 

回聲的日子四壁蕩漾

如歌的行板之必要

(而既被目為一條河總得繼續流下去)

如果現在您重新擬想

會刪去哪些必要又添增甚麼

時代的轉輪洶湧的時間怒濤有誰能抵擋

 

曾問側面為何都是悲劇砌成

您沉默好久才說

他們都長在荊棘裡

(全部黑暗俯下身來搜查一盞燈)

有人依然萌生成為一尊雕像的慾望

有人惦記火焰中誕生的另一種玫瑰

有人讓自己的名字流落成淒然韻律

有人不知第二面臉孔明天要到哪兒

 

用詩呼應來自內心的召喚

您說不用在意才華

詩不過是對自己誠摯的告白與質詢

忽然您的嗓音啞了

不敢想像如果沒有詩

恐懼會不會被無邊的靜默包圍

 

詩會用各種樣貌出現

您說安於生活即是詩

不須去別人的瞳孔裡找尋自己

不須理會朽或不朽

一句鐘聲或一絲弦

都會帶你到想去的地方

 

走過戰時的悽愴

遠洋感覺死亡航行的無譜

巴黎印度的斷柱等等

您終於躍身向未知的深淵

貓臉的歲月緊貼在手腕上

打著旗語的歲月嘟囔著

今天的雲抄襲昨天的雲

 

啞了的弦是您對自己的預告嗎

山莊燈火依然閃爍詩的嗓音

彷彿我們青春正帶著浪漫與憧憬

準備像蒲公英一樣帶著種子遠颺

您睡在我們的胸臆像火山

恍惚熄了。卻依然活著

 

後記:1969年我參加救國團復興文藝營,為期14天,地點在銘傳山莊。當時新詩組的導師是瘂弦老師,經由他的引導與鼓勵,我才找到了新詩創作的方向。老師常帶我們在山坡眺望山下的燈火,並唸詩給我們聽。他那迷人的嗓音,一直到現在都無法忘懷。那時我17歲,老師37歲,未料多年不見,老師已離開紅塵,內心非常難過,但我相信他會到自己願往之地,開啟另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