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澤芸
週末去市場買菜,看到有新鮮的竹筍賣了。裝在籮筐裡,還沾著新鮮的紅泥土。嫩生生的,我挑了幾只,還蠻貴。
「一只筍,一棵竹」。多年前媽媽常說這句話。
小時候大家都窮,春來沒啥新鮮東西可吃。可是不遠處的山上呀,一陣春雨滋潤,漫山遍野尖尖的竹筍娃娃愛煞人,可是那山是人家承包的,不能隨便去挖筍的。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就提著籃筐與看山人打遊擊。
山上筍多,山土又鬆軟,她們都不必用手刨,用腳照著筍根用勁一踢,一棵肥嘟嘟的春筍就咕嚕嚕滾了出來。回到家,剝掉筍殼,將肥白的筍切細絲,和鹹菜一起炒了,是下飯的一碗好菜,孩子們一筷接一筷地夾,再夾時被母親一筷子擋住:「別都吃光了,下頓還要下飯呢!」竹筍又叫「逢人配」和「百搭菜」,就是隨便搭配什麼菜都好吃,當然啦,搭配香噴噴的肉最好吃,可是,那時窮,沒肉吃。如果筍多,可以切絲後晾曬幹了做筍乾,可以吃很長時間。要追溯起老祖先吃筍的歷史那可就遠了去了。詩經裡就有「其簌維何,維筍及蒲」——春日祭祖的時候,估計就像現在的清明節吧,沒什麼好東西來敬供,只好謙恭地對神和地下的祖宗說:「祖宗請原諒啊,沒什麼好東西敬您,只有新鮮的竹筍和新蒲。」
筍嘛,一目了然,就是竹筍。可是蒲是什麼東西?沒弄明白,不會是蒲草吧,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草,蒲草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那紉如絲的蒲草,割都割不斷,還能吃?想不通。
那個寫《閑情偶寄》的李漁,筍若有知,必定會引他為知己。李漁在《閑情偶寄》裡可是把竹筍狠狠誇了一番,說它是:「至鮮至美之物,蔬食中第一品。肥羊嫩豕,何足比肩?食筍而遺肉。」就是說,有了竹筍,那肥香的豬肉羊肉牛肉都已不入我的法眼啦。喜筍愛筍甚至嗜筍的可不止李漁一人,被人稱之為「詩鬼」的唐代詩人李賀就說:「籜落長竿削玉開,君看母筍是龍材。更容一夜抽千尺,別卻池園數寸泥。」李賀長相醜陋,巨鼻、麻竿兒瘦、長指爪,愛寫「秋墳鬼唱鮑家詩」這種鬼氣森森的詩句,但卻難得寫了這樣一首詠竹筍的雅詩。
還有那個蘇東坡老先生,一生浮浮沉沉,打擊連連,可是他對生活的熱望依然是那麼高,香糯紅潤東坡肉,日啖荔枝三百顆,先生會享受!然而輪到竹筍了,他說:「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在一波一波的政治貶斥和偏遠流放中,心性淡然,流行坎止,還能覺出筍香撲鼻,真是不易!
週末的時候,我喜歡去市場買點小菜回來鑽進廚房叮叮咚咚幾勺子,經常看到菜譜上有一樣配料叫玉蘭片,我納悶了好長時間,不知道這玉蘭片究竟是啥玩意兒,難道是玉蘭花的花瓣兒?一直是個謎。有次去超市,看到一個塑膠袋上寫著玉蘭片,心下一喜,透過包裝袋使勁兒看裡面的東東,一片一片,白白半透明,我趕緊問旁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解答得還挺專業,她說玉蘭片就是竹筍做的呀,先把竹筍切片,然後用清水浸泡,煮熟,晾乾,用特製的工具把筍乾壓扁,再用微微的炭火烘烤。最後就成了乾燥雪白透明的玉蘭片,講究的人家做湯都用到它,吃之前要用水泡發的,叫水發玉蘭片。玉蘭片,多雅致的名兒呀,我趕緊買下一包,晚上做湯的時候放一點,一定會香得沒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