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到泰、寮兩國,湄公河牽線

■陳蒼多

雖然疫情蠢蠢欲動,旅情卻在窒悶三年後情竇初開,我與愛妻選擇了台灣首發團泰、寮之旅,盼望脫下「新冠」,送走湄公河的舊雨。

沒去曼谷也好,雖然有台灣讀者投書說,在曼谷,車子禮讓行人的情況有改善了,但比起臺北的行人地獄,想必也不遑多讓。

「可惜」在第一站的清邁,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據說此地的人大都以車代步,不過,人數眾多的和尚卻學富「無」車,所以他們可說是非常迷人的風景,而和尚當然不可能造成行人地獄。這裡的佛教徒超過佛教發源地印度,就像歐美的基督徒超過過基督教的發源地以色列(耶路撒冷)。一如耶穌所說,先知除了在本鄉之外,沒有不受人尊敬的,先知的釋迦牟尼所創的佛教在印度只好是寂寞的,只在泰國等地開枝散葉。

但是光靠和尚的人數並不足以免除塞車的汙名。據說清邁一天塞車兩次,早晚各一次,曼谷一天塞車「一」次,從早塞到晚。

雖然如此,仍然看到極多的外國人來清邁度假,因為清邁人的生活步調緩慢,行動優雅,連鄧麗君都要來這兒度長假。

據說,汽車在行經供奉佛像的地方時都會鳴特別的刺叭聲兩聲,提醒減速慢行,減少車禍發生率,台灣似可以此為借鏡。

導遊說,因此泰國人的生活幸福指數是世界第一,但是五天後到寮國,寮國的導遊卻說,泰國的導遊在膨風,他說,寮國人的生活幸福指數才是都排在泰國之前的。我沒有機會回報泰國導遊此事,雖然讓他們兩人當面辯駁一番,也許會很精采。我只好查閱客觀事實,發覺到的是,世界各國生活幸福指數是泰、寮名不見經傳,台灣狠甩日韓。

清邁之行最精采的的節目非「叢林飛躍」莫屬,又譯叢林滑索,原文是「skyline adventure」、「jungle flying」.「zipling」或「flying of gibbon」。教翻譯的我又犯賤。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想花腦筋從兩個中譯中選出一個較好的中譯,或另想出一個較好的中譯,而是想請諸君發揮中英文能力,自己想出一個最好的中譯。

不過,這種遊樂雖然刺激,但年紀大、膽子小、體力不足的人最好不要嘗試,否則如年輕的導遊所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人在天堂、錢在銀行,老婆在教堂……」老婆在教堂做什麼事,我認為各憑想像,可以是禱告,可以是結婚。

第四天前往清萊參觀「鴉片之家原始館」,我在牆上看到一則泰國山地村落罌粟花傳說,說到製鴉片的罌粟花的起源,內容極為淒美:一名阿卡族女子具非凡美貌,有七個男子為他所迷、向她求婚。為了公平起見,此女子與七男子做愛。她的自我犧牲會導致自己死亡。她請求親人照顧她的墳墓。她承諾,她的心臟所葬之處會在她墳上孕育出最美的花朵,任何嘗了它的花蜜的人都會為之著迷,流連忘返。

第五天,我們開始搭乘寮國湄公河段從會曬到龍坡邦的遊船的兩日遊。雖然河上風強,吹得我鼻子過敏病復發,為伊消得人憔悴,美名為「東方多瑙河」的湄公河差點成為多惱河,但它仍舊未改它為「六萬人的母親」的迷人風態。

「土濁色的湄公河離開寮泰邊界河道之後,視野變得得純淨起來」,河風薰得遊人醉,直把寮國當仙洲。湄公兩日,天上兩月。在這天上的兩月中擠進了水溶溶的時間長廊,長廊中透露詩畫,神話、野性,我冥想著台北我的居處附近的醉月湖,湖畔水鴨拍翅逐餘浪,此景可滌酲破睡,我憬悟塵世宦海的歸宿,我幻聽木蘭墜露的迴音。

導遊在講解1516年某某王朝……,我卻想著,湄公河寮國境內幹流長達777.3公里。時間不就是空間嗎?

我在湄公河中一遊,從此魂縈夢繫。

但畢竟是要回到現實的。上岸到寮國後,由於寮國是共產國家,我就問當地導遊,寮國英文名PDR中的D不是Democratic(民主)嗎?他說是「民主主義」,似乎要閃避「民主」的投票,其實我也不清楚「民主」和「民主主義」的區別,就讓湄公河去定奪吧。倒是我在首都永珍並沒有聽到一聲汽車喇叭聲,感覺有點訝異。

接著是兩項在湄公河支流遊船的活動,一是「南宋河漂流」,其實是大夥兒乘著機動船競奔河面,氣勢有如萬馬奔馳水原,我不曾在水上有過如此愜意的體驗。二是「南娥河遊船」,遊船中用餐的經驗雖不少,但這次卻讓我有「曲水流觴」的奢侈感。

在寮國的壓軸戲是乘熱氣球。站在熱氣球的籃中,我們以鴪然之姿俯瞰下面的山河,我想到英國詩人W.H.奧登在《染工之手及其他》中所說的:「在一萬呎高的地方,地球在人的眼睛看來……所有的歷史都變成大自然……歷史的罪惡,如民族的分裂和政治的仇恨,似乎變得荒謬。我從飛機上俯視著一片顯然持續不斷的土地。但我會看到一處所謂的邊境穿越其間,由小小山脊或河流所標示……住在一邊的人類竟然……被禁止去造訪另一邊的人類。我立刻覺得這是很荒謬的。」簡單說,W.H.奧登認為,地球不應以山脈或河流為邊境,造成民族的分裂或政治的仇恨。如果人人都有此觀念,也許就不會有烏、俄之戰,以及以、巴之戰。但我的腦中又回到湄公河,它一定是要成為一條國界嗎?誠如曹操〈秋胡行〉中所謂的「道深有可得,名山歷觀。遨遊八極,枕石漱流。」需要分我枕你的國家的石,你漱我的國家的流嗎?

我問湄公河,湄公河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