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老先生的二胡曲

■黃淑秋
　老先生住在街邊，在巷口的對面。從左右兩邊的三層樓房子隔開巷口的寬度，再從地面到天際線，四邊形框框裏便是老先生的家。我只在出入巷口時偶然見到他幾次，高瘦微駝，八十多歲的身形，長鏡頭的影像，沒見過近距離的特寫。但是感覺跟他很熟悉，熟悉他拉二胡的吟哦聲。
　老伴不在了，老先生閒來拉二胡，初學，才剛上路，咿咿呀呀，像是與老妻的日常對話，未加修飾，有一句、沒一句。房子中間的鐵捲門拉起，老先生坐在門內，從巷子口望過去，恰是舞台上的獨奏進行中。常常同一首曲子，歪歪斜斜、斷斷續續的走音穿街而來，飄遊進我的窗口，「望春風」練了好一陣子，盼望已多時，春天還是不來。雖不到專業的水平，但總比在街中呼來喊去的廣告車來得溫柔有禮。聽久了，像購物時商店裡的廣播音樂，只偶而喚醒你的聽覺，又像是比和他的主人還熟識的老鄰居，有一種親切感。
　對門而居的是鋼琴老師，教室傳來孩子彈奏的不知名的練習曲，快速的節奏，令人聽得氣喘吁吁，是一篇難懂的文言文；有時好像是巴哈，有時又好像是蕭邦，技巧熟練靈活，卻是外人難以入門的殿堂。
　老先生的大門總是開著，若是幾天不開門、不拉琴，猛然想起，令人有些憂心，怎麼無聲無息呢？當你遺忘他時，軟語慢調的弦歌又不知不覺響起。「小城故事」在轉彎處哼呀得有點支支吾吾，但他還是娓娓道來，有一種平心靜氣的溫柔。這時，你也許正品飲著一縷茶香，或是正懊惱著那一鍋燒焦的滷味。可不是嗎？離不開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的小城裏，總有你的故事也有我的故事。老先生的琴聲融入四周芳鄰的日子裏，像一陣微風的呢喃自來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