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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針線情
■洪長源
那是一個縫縫補補的年代,衣服破了就補,補了又破,或者是用哥哥爸爸的大衣服修改,這都是母親的工作,然而母親年紀大了,眼睛花了,縫補沒困難,穿針卻是大難題,但見母親左手拿針,針眼向上,右手拿線,先送往口中沾口水,順勢往線頭一搓讓他成為尖頭狀,再穿進針眼,可是那條線就是比誰還調皮,不是往右就是往左偏,明明針眼敞開大門迎接,但男子漢大丈夫說不進去就是不進去,撞來撞去線頭都開花了,只好再沾一次口水,再搓揉一次,然而不曉得是針與線鬧彆扭?還是母親的手與眼鬧彆扭?就是不願誠心合作,沾再多的口水也無濟於事。
此時該是我上場的時候了,小孩子眼精目明,沒有手眼不協調的問題,不必沾口水,不必一搓再搓,總是輕而易舉的一竿進洞,穿好後把針線交給母親,母親總是感嘆說,還是小孩子眼睛亮,並且說「別走開,等一下還要再穿線」。就這樣母親縫補衣服我穿線,成了最佳拍檔。有時候我也不甘心只是穿線,拿起剪刀剪出破洞大小的剩布,希望代替母親縫補,可是總是愈幫愈忙,針線在我手中像是樹上的猴子,亂蹦亂跳,不規則的線路,讓母親必須拆掉重縫。經過母親縫補過的衣服,雖然東一塊西一塊像世界地圖,穿起來依舊柔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縫縫補補的感恩卻是比新衣服更濃密。衣服補好後,母親總是要我把「空針」穿滿線,黑線、白線、色線,母親說:「如果你上學去,我想縫補就可以自己來」。但事先穿好的線其長度有限,線沒了誰來接上?所以常有黑衣服縫白線,白衣服縫黑線。還好物質困乏時代,衣服是敝體保暖而已,非關美觀,而且線線都是母愛,誰在乎顏色對不對?
眼花,配一副眼鏡就可解決,然而貧困年代這不是生活必需品,而且傳統保守的社會,鄉下婦女上街配眼鏡,母親擔心會不會被當笑話看,算了吧!眼睛花歸花,有兒子在,不成問題。其實我也樂的有機會幫母親穿針,可以撒嬌,可以依偎母親,感覺年紀雖小,還是很有用。
後來有人發明用細鋼絲打個菱形,尖頭穿過針眼容易,因為他不會亂跑,再把線引過來,如果那時候有這種東西,母親縫補衣服就方便多了,然而我卻慶幸這種東西發明的慢,讓我可以幫母親穿針,母子有互動機會,在母親逝世多年後還是濃濃思念的針線情。
有一則謎語「軟骨穿硬骨,穿不進,沾口水繼續拚」,謎底就是穿針,只是對現在年輕人來說,可能猜不著的,因為沾口水穿針的時代離他們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