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洪文鍊
每年的五、六月間,是相思樹開花的時刻,毛絨絨的金黃色小圓花,在梅雨之後,似乎被豔陽催熟了一般,不經意間,它就盤據山頭,中台灣大度山台地一帶,尤其明顯。
這一段時日,經過三號國道清水休息站,不論南來或北往,只要往窗外瞥一眼,就能夠瞧見漫山遍野的相思樹花,鵝黃似金,潑灑如畫,幾乎掩蓋住低海拔丘陵原本的蓊鬱翠綠,整條山巒線的耀眼景緻,頗有滿山盡帶黃金甲的盛世讚嘆,這就是相思樹開花時的自然榮景。
除了在車上遠觀金黃花海,我還會走入相思樹林,近身感染最原生的台灣氣息。清水鰲峰山是我平日健走爬山的地方,這裡是牛罵頭遺址之所在,是大度山往北延伸的末端,相思樹自古便依偎成林,清水鎮誌裡也曾寫道:早期的鰲峰山,相思樹林,密蔭遮天……後來是因為道路開發,才破壞了當初的林相和地貌。
仲夏,曙光方露,走在鰲峰山公園,蟬鳴聲已經八方環繞,山野的味道隨風撲鼻,立馬驅離尚未甦醒的瞌睡蟲,也瞬間喚醒迎接晨曦的躍動靈魂。相思樹花特有的厚實氣味,或許稱不上芬芳雅緻,卻是打從腳底下的紅土地,樸實無華的緩緩傳送開來,陪伴所有與山晨喚的好朋友,實在的呼吸,精神的走路。
此外,相思樹花濃郁的鄉土氣味,每每讓我想起遠在海天另端的故鄉–烈嶼(俗稱小金門),那裡的田壟高地和海濱樹林,有著和鰲峰山一樣的紅土旱地,也是相思樹聚集生長的地方。
我的記憶裡,相思樹的長條形落葉和不規則枯枝,是輔助家裡那口大竈升火時的最佳利器,大竈內煮食的可不是一家人的餐食,而是我們農漁人家的養豬飼料。在兩岸對峙,在收入困頓的烽火年代,家中養的豬隻並不是要來飽口腹之慾,而是為了貼補經濟,甚或供小孩子上學讀書之用……國中畢業,負笈台灣之前,父母總會要我到山巔海邊,撿拾並耙收相思樹枝和落葉,一擔擔的挑回家,小心存放在屋簷底下,以為大竈柴火,這可是我假日課餘,在溫書和打球之外,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相思樹,開黃花,甚少被歌頌的金黃映綠,無須被報導的默默芬芳,暗藏著我細細咀嚼的孺慕恩情。尤其是父母離世以來,每過清明雲霧、梅雨淋漓,相思樹除了花開滿山,也悄悄的在我心裡,深情的綻放。